一时谁也没说话。
言淮就等着,也不再吭声,只是用那双并不明亮的眼睛对着骆卿,嘴畔依然带着抹笑。
旁人只觉怡亲王历来如此,但骆卿知晓,他的哥哥有些不悦了。
她同言淮行了一礼,细声细气道:“回禀王爷,卿卿喜爱钻研医术,这血滴泪很是难得,卿卿也想要赛一场。”
言淮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你会赛马吗?怎么?是回了京城的这一年学会的?”
骆卿嗫嚅半晌,轻点了点头,惊觉言淮瞧不见,才蚊子声似地答道:“会的……”
她说完这话后根本就不敢再抬头瞧言淮了,言淮最讨厌的就是她对着他撒谎了,但她不说谎她怕他不让自己去。
虽然她的谎言很是拙劣,他一眼就能识破,但在外人面前他好歹还是会给她留些面子的,不会拆穿她。
她如此打算着,也如她所愿,言淮没再拦她,只道:“本王是瞧不见的,那就等着,本王坐在这里好好开开耳。”
完了完了,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骆卿现今是恨不得负荆请罪了,可看了眼台上的血滴泪,咬咬牙,还火上浇油:“献丑了。”
皇上见状,笑道:“早听闻皇叔之前隐居的时候救过一个小女娃,是骆侍郎的女儿,说来,这小女娃还真是福分不浅啊。”
骆卿忙道:“陛下说得是,蒙王爷教养几年,是如卿的福分。”
说着,她还偷眼去瞧了言淮一眼,却见言淮复又打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嘴角自始至终都噙着抹笑。
“皇上说笑了,若是这小女娃往前的日子过得好哪里又能遇上臣?到底是受了累的。”
言淮说这话时嗓音显得很是慵懒,却又好似带了些讽刺意味,惹得底下的骆文臊红了脸,是坐立难安。
皇后见再说下去只怕气氛又要僵持了,忙打起了圆场,让人准备上马比赛了。
没想到的是上一场拔了头筹的成景这会子又要下场。
骆卿心中更是紧张了,这可是个劲敌啊。
可她站到高大的马儿前时,愁的却是自己怎么上去。
,骆卿的一举一动他也瞧不见,头一回他萌生出了这种念头——要是自己现今也能瞧见该多好啊。
他拗不过骆卿,饶是再气她骗自己还是让一边儿的长庚去护着她。
定国公坐在言淮的下首,正巧瞧见了这一幕,意味深长道:“王爷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言淮偏过头,朝定国公看去,慢悠悠道:“本王隐居这么几年劳这小女娃照顾,不嫌弃本王眼瞎,如今到了京城,合该本王也照拂照拂她,怎么?不该吗?”
定国公心头火起,脸上笑容都要绷不住了,但还是得皮笑肉不笑地同言淮点了点头,应道:“自是合情合理的。”
而后他转过头去看着场上,心中却是愤愤然,还以为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吗?如今不过是个瞎子,还能横到什么时候!
皇上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见着定国公吃瘪,沉闷了许久的心顿时舒展开来,是好不痛快,看着场上朝气蓬勃的那些个世家子弟,脸上笑意盎然。
他想,他的皇叔果真还是那个皇叔,谁的面子也不给,还是那般肆无忌惮!
虽说是有马夫为自己牵着马吧,可这种高头大马的东西,骆卿到底是怕的,她试了几次都没爬上马,而这时候长庚来了,让马夫走了,自己来替她牵着马。
她咬了咬唇,低声问道:“怎么……哥哥还是……”
长庚摇了摇头,道:“王爷让属下来为姑娘牵马。”
骆卿回头看了眼言淮,却见他正低头喝茶,心头有些失落,可一偏头,看见了台上放着的血滴泪又干劲十足了起来。
无疑长庚是个好师父,他同骆卿简明扼要地说了些骑马的要点,然后骆卿在他的帮扶下,逮住马鞍,可算是上了马。
其实骆卿这边儿的动静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特特是坐在那边看赛马的人,他们都是识得长庚的,知晓他是言淮的随侍护卫。
许多人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骆如烟也瞧见了这一幕,心中愈发不平,都要将她手中的帕子拧成咸菜干了,可她自己却是毫无所觉。
她看了眼身前的父亲,摆出副很是担忧的模样:“爹爹,五妹妹不会骑马,还骗王爷说自己会骑,到时候王爷会不会秋后算账啊?”
骆文没多想骆如兰的态度,只当她胆小,又忧心妹妹,安抚道:“该是不会的,不是说之前王爷也帮过小五吗?”
骆如烟瞧着骆文皱得死紧的眉头,道:“可是爹爹,您好像也很是担忧。”
他能不担忧吗?他这么多年,就是根墙头草,是谁也不敢惹,谁也惹不起,战战兢兢在朝堂中扎根,结果自己女儿攀上了怡亲王。
他可不傻,如今朝中最得势的是定国公,定国公显然跟怡亲王是不对盘的,要是这把火烧他身上了那还得了?
但他嘴上却说:“没事就是没事,专心看吧,你妹妹也是,成日里就知道出风头!不会骑马瞎凑什么热闹,你也不会骑,给我安分点啊。”
骆文很少这样对骆如烟说话,想着这一切都是因着骆卿,她更是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是乖乖巧巧委委屈屈地点了头。
成景同骆卿之间隔了两个人,他也不好牵着马踱到她身后去,只能满眼忧心地瞧着。
其实他第一场拔了头筹,第二场是不打算下场的,只是见得骆卿想要这株血滴泪,他想要替她赢回来。
何况……
他眉头蹙得死紧,捏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
何况这人分明是不会骑马的,却还妄图逞能!
骆卿双手捏着马缰,是给自己手绕了一圈,不自觉地又绕了一圈,是生怕自己抓不住马缰待会儿从马背上掉下去。
舒以歌瞧着她,不无担忧道:“如卿,你没有学过骑马,还是下去吧,我定会尽力为你赢回这株血滴泪的。”
骆卿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想要的,合该我自己去拼。”
没道理她想要的东西让旁人不顾危险地替自己去争取!
“可你……”舒以歌看了眼骆卿额上争先恐后跑出来的汗水,道,“可你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了。”
这时候,锣鼓响起,骆卿耳中一阵嗡鸣,然后一勒缰绳,马儿就往前跑去,惹得她向后仰去。
因着她双手捏住缰绳的,身子好险又稳了回去,可马儿往前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她很是慌张,怎样驱赶马儿都不走,她看了眼前面的人,只需一扬马鞭就可以了,可她怕自己单一只手拉住缰绳自己会摔下去。
她看着一个个人纷纷掠过她,将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她心头更是焦急,偏这时候马儿干脆不走了,就在原地打着转。
舒以歌见状,就要停下来等她,被她给催促着往前了。
成景也发觉她没跟上来了,立时呵住了马儿,调转马头,驱马到了她身侧。
“你这样很危险,还是快快下马回去吧。”
骆卿不喜成景,甚而有些讨厌他,恨恨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一甩马鞭,马儿重新往前奔去了。
她吓得又双手抓住马缰,险险稳住身形,成景见了,很是着急,飞快赶上了她,一手伸出去要拉她,劝道:“你别逞能了,快把手给我,我将你送回去。”
骆卿很是执拗,就是不将手给他:“不要,我一定要赢得那盆血滴泪。”
成景没法子理解骆卿的想法:“一盆花比命重要?”
骆卿拉着缰绳的手已经被磨出血来了,生疼生疼的,可她顾不上那些了,甚而还又用马鞭打了马背一下。
她发现,马儿初初跑起来的时候人会因着马儿快速往前跑而往后一仰,可稳住身形后就好了很多,比在原地打圈更不易掉下去。
可她不敢想的是,若是掉下去也比在原地打圈伤得重得多,甚而丢掉命。
成景见劝不住,只得道:“要不你在这边等我,我去给你赢这盆花回来好吗?”
骆卿只一心往前,冷冷道:“我再也不要信你了!”
说着,一甩马鞭,她又往前奔去了,甚而掠过了舒以歌。
成景着急,又追上了她,只得教她一些骑马的窍门:“你双腿夹紧马肚,躬下身子,顺着马儿往前低伏。”
骆卿也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虽说不喜成景吧,但也照做了,果然是好了很多。
可就在这时候,前面爆发一阵欢呼声,原是能瞧见红绣球了。
骆卿更是着急了,她耐不住了,想了想,去摸头上的发钗,摸到了言淮送她的那一支,掠过,又摸到了一支更小的珠花,她将珠花从发髻上取下来,抿了抿唇,狠下心来,一只手往后,在马背上一扎!
马儿受惊,嘶鸣狂奔。
成景见状,大骇:“骆卿!”
在骆卿骑着马离开后长庚就回身去寻了一匹马来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这会子眼见着她的马儿失控了忙驱马上前打算阻她。
可受惊的马儿再温顺这会子也是急了眼,直直往前冲,他一时半刻根本赶不上。
而骆卿也没有要马儿停下来的意思,这时候她已经扔了手中珠花和马鞭,只顾着紧紧拉着马缰,压低身子,往前面树桩上挂着的红绣球奔去。
因着她的马儿受惊,许多人都避让着她,她立时冲到了最前面,然后微微一侧身可算是将红绣球给扯到了怀里。
只是这一侧身,她稳不住身子,发狂的马儿又还在往前奔着,直直将她摔落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放开怀中抱着的红绣球。
诸人大惊:“骆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