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穿短袖的季节了,北方落后一拍,空气里还带着些料峭的水汽,夹杂着苟延残喘的雾霾。再过不久雾霾就会彻底散去,阳光会透过咧着嘲讽的缺口的臭氧层,毫不留情地炙烤这片钢筋骨架鳞立的大地。
云层欲拒还迎地挡住大部分阳光,白天便显得忧郁了,从玻璃窗透出去是依旧忙碌的飞机场,这些人类创造出来的飞行器带着巨大振波飞往云霄,发出如同丧歌般肃穆的低吟。平流层里,明亮而透彻,切断一切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人类臆想了几个世纪的天堂,活人也可以去。
宁远修暂时地闭上眼睛,享受这十几个小时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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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祸害遗千年。
王勍没死,就是昏迷了,脑袋上的大窟窿缝了几十针,几天都昏睡着没醒。圣帝自然不会罢休,但袁少卿还是有手段,商人间的交易,唯有利益,底下人的死活,说白了,让公司赢了,那伤口就是战士荣耀的勋章,让公司输了,那就是自然选择下的废物。
王勍这下没白挨。
圣帝成功从宁远修手里挖走了几个大合同,还拿到一比价值不菲的赔偿。当然袁少卿从中克扣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人怪宁远修。事发后萧焕把失去思考意识的宁远修送回家,通知了Olivia和陆辛。确认陆辛会看住宁远修后,萧焕来不及和他解释事情的缘由,就匆匆赶回去圆场。
于圣帝一方的交涉,萧焕知道自己还算不上什么人物,便不去不自量力地行动,而是交给了袁少卿。
袁少卿客气地笑道:“以后都是自己人,还说什么两家话。”
萧焕不搭话,只是微含下巴:“那麻烦袁少,现在公司上下没人坐镇不行,我先回去了。”
刚走几步,听见身后袁少卿道:“宁远修何德何能,有你帮他?梁朕,我出他给你的十倍工资,你来盛宏帮我如何?”
萧焕扯扯嘴角,没有回头:“袁少抬爱了,我就是做小事的人,袁少的宏图霸业,还是得找更合适的人做帮手……”
说完大步离开。
袁少卿看着萧焕背影,耸了耸肩,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支烟,点了,又把剩下的仔细地收好,放回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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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焕原以为一切就此告一段落,起码,暂时告一段落。他解了衬衫领口,松了口气,仰倒在床上。房间一片寂静,萧焕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脑袋里放空了,只是希望童铭这时候能在身边,不管做什么,叽叽喳喳吵也行。但只有他一个人。
手机忽然响起来,萧焕侧头一看,见是袁少卿的电话,顿时脑中的弦又紧绷起来。
“袁少?”
“欸,是我,本来这事情已经解决了,但圣帝又提要求,我没办法也只能答应了,谁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吧?”
萧焕未置可否,沉言道:“什么要求?”
“我真的已经说破嘴皮了,但他们还是不肯松口,我也没办法……”
“……圣帝方执意要求要把宁老师换下来,否则他们就撤资撤演员告人……”
“……这个我不方便跟宁老师说,再说他这几天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我也联系不上他……”
“……麻烦你帮我通知一下。”
天色已暗。
萧焕没开灯,沉默着看着手中最后的光源,沉沉地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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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国际机场,贵宾候机室。
宁远修破天荒地没骚包又高调地出现在机场,带着鸭舌帽墨镜,把一双漂亮的凤眼遮得严严实实。
萧焕陆辛和Olivia送他到机场,陆辛为宁远修工作快二十年,第一次破天荒地出远门没跟着,想了想宁远修选择离开的理由,心里憋屈又不爽,一张苦瓜脸僵了半天。
到了离别时刻,苦瓜变成了愁眉苦脸的苦瓜,老妈子似的在宁远修耳边喋喋不休:“你落地后就会有人接你,我已经联系好人了,联系方式在你钱包放建行卡那一格,一长串你不一定会读,我用中文给你标出来了……你每天早起记得喝一杯四十度的温水,欧洲那边比较冷,你晚上睡觉记得开暖气……”
“好了好了好了,”宁远修忙不迭打断,皱着眉头,“你BB了一路了,让我消停会儿吧。”
“唉,本来想跟你一起去,可是雨茜这几天要动个小手术……”
“得了,你把我干女儿照顾好就行……等我回来看见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和你急!”宁远修用一根手指戳着陆辛的额头把他推开,陆辛习惯地退了几步,宁祖宗又不开心了,陆辛又识趣地靠回来。
萧焕和Olivia都笑起来。
宁远修摘下墨镜,白了他们俩一眼。
两人迅速收起笑容。
宁远修戴回墨镜,吸吸鼻子,又叹了口气仰头道:“唉,放下工作去国外散散心也好,我留着也只会给你们添乱。”
萧焕皱眉,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也行!拍了小半辈子戏了,是该去享享清福了!”宁远修轻松一笑,耸了耸肩。
其他人却完全笑不出来。
陆辛眨了眨眼,眼眶有点酸。
宁远修一撇嘴:“哭啥……你看你,我这几个兄弟姐妹里就数你最没用,关键时刻只能做后勤,当不了前锋……”
萧焕和Olivia一愣。兄弟姐妹……原来在宁远修心目中自己是这样的位置。
陆辛伸手抹眼睛:“不是,就是被风迷了眼了。”
“这里哪有风……”宁远修顿了顿,施舍地伸开双臂,嫌弃道:“我都要走了,就给最没用的你一个拥抱吧。”
陆辛一愣。
宁远修挑眉。
陆辛上前拥抱宁远修,觉得宁远修在自己腰上收起的手臂很紧,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但又很温暖。
没一会儿宁远修就松开手,理了理衣服,嫌弃道:“衣服都被你搞皱了……”
“行了,我走了,公司交给你们了。”宁远修转向萧焕和Olivia,告别道。
萧焕郑重其事地点头。
宁远修笑道:“我一向放心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天意吧……”
“走了走了真的走了!”宁远修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伸手轻松地向后挥了挥,上了贵宾专用的接送车。
汽车发动,宁远修最后看了眼车窗外的三个人。
墨镜后是早已红了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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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沸腾成一片,从盛宏发出宁远修退出剧组,方胥披挂上阵的消息开始,盛宏和宁远修工作室的电话都就被打爆了。幸而提前做了公关,一大批披着路人皮的水军横空出世,牵引着舆论的导向。
当时参加宴会的人各个守口如瓶,因而当天的真实情况也并未传出去。这是忙得焦头烂额的萧焕唯一可以松一口气的地方。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Olivia看着萧焕两天两夜没睡觉熬红的眼睛,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疼,身体再好再年轻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更何况连久经沙场的自己也有些熬不住,接受了更大一部分摊子的萧焕居然撑到了现在,足以让她信服。
“梁朕,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洗个澡,睡个觉……”
萧焕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Olivia,他现在脑子里快速运转的只有工作,Olivia一席话让他有些回不过神。
Olivia叹了口气:“你几天没回去,童铭在外面等你。那孩子都急坏了……”
萧焕一愣,掏出私人手机,屏幕上几十个来自童铭的未接来电。顿时脑海中一切节奏都放满了,心里生出愧疚的情绪。
Olivia又说:“行了,快回去吧,休息下才好再作战,以后的路还长着,远修要是知道你为了他几天不睡觉,肯定气得今晚就打飞的回来赶你睡觉……”
“行,那我先走了,”萧焕理了理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眼手表,“十个小时后我就回来。”
Olivia松口气:“二十个小时也行,你别猝死在这里我就能交差了。”
萧焕理了随身物品,起身离开办公室,末了路过Olivia,想起来什么,补了一句:“我先送你回去。”
Olivia摇头:“我不回去了,我在这里有自己的休息室,你知道的。”
萧焕点头:“那你早点休息。”
Olivia说:“知道了,去吧,童铭还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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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焕推开办公室门,环顾一周,看见童铭蹲在墙角看手机。
听见有动静,童铭立即抬起头,见是萧焕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眼神中的疲惫刺痛了,心疼半天,伸手揉了揉萧焕眉心:“别皱眉毛了,看你这拼死拼活的样子,大不了不干了,我养你呗……”
萧焕笑了笑,他明白童铭不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光凭着宁远修消失和满天飞的舆论新闻,大概也能知道工作室是摊上大事了。面对童铭要养自己的豪言壮语,萧焕眼睛里全是温柔。
他搂过童铭,亲了亲他的额头。
怀里的童铭不说话了。
萧焕静静地搂着他,觉得能一直这样到地老天荒,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