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的丫鬟明儿着不敢说什么,暗着却是嘲讽来:“张婆婆这是怎的了?可不是吓的一身汗?”
那张婆婆便是恼了那丫鬟:“胡说八道个什么?小心一会儿缴了舌头!”
却也有和那张婆婆亲近点的丫鬟生疑惑:“婆婆昨儿不是说,这二少奶奶可是要跪个许久的么?怎的是这么一大早就给放出来了?”
那张婆婆本来是要说什么,却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憋回去,说道:“可不是老夫人宅心仁厚,生怕着二少奶奶吃了苦了?”
那丫鬟自然知道这一番托词,却也是聪明的,知道不能细问,却是跟在那老婆子的后头,一不小心踩了那老婆子的衣襟去,原本壮硕的老婆子“哎呦”一声竟然就扑到在了地上!
“张嬷嬷!”
那丫鬟便是惊惧的上去扶,却是手一落到那张嬷嬷的手腕儿上,隐约的竟然瞧见那张嬷嬷手臂上一圈血痕。
看样子,是鞭子甩上去的。
那丫鬟便是怕了,却是刚扶起来那张婆婆,没料想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端的是七荤八素都找不到眼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听见那张嬷嬷一阵咒骂。
本就是乡土之间孕育出来的人儿,说话也是刁得很,几句话就骂的这丫鬟气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敢辩驳,眼泪砸的裙摆都湿了,才是瞧见那老婆子一颤一颤的走了。
这走姿让那丫鬟很熟悉,最起码,让一些受过处罚的丫鬟都很熟悉。
老夫人是个狠厉的,虽说现在才四十左右,但是对谁都是一副严厉的姿态,处罚的花样更是千奇百怪,不管是婆婆还是丫鬟,只要是犯了事儿,都在老夫人手底下过一遭。
老夫人喜欢鞭鞑,下头的婆子也就将这首功夫学了个十成十,一鞭子下去,舞的分外好看,砸下去就是一个血痕,但是不渗出血迹来,只是夜里疼得火烧火燎,怎的都忍不住。
走路都是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生怕一不小心牵扯了身上的伤口去。
一想到那张嬷嬷挨了鞭子,那丫鬟心里才是舒了一口气,捂着脸下去。
却是瞧见柳条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跑进来,在水井边儿上带上来一桶冰凉的水来,浸泡了一下手帕,又是匆匆的跑了回去。
井水很冷,柳条心里却是焦躁的。
二少奶奶膝盖都是红肿一片了,青紫什么的不必说,有的皮肉里都刺进去了一片痕迹来,秋菊正小心地帮着挑着,却是疼的二少奶奶额头一阵冷汗来。
“二少奶奶,你可是好些了?”
秋菊眼眸里都透露出几分担忧来,手却越发用的轻了,生怕一不小心,便是疼了安想蓉。
银牙紧咬,安想蓉深呼吸一口气,却是眼眸里都透着几分狠辣:“怎的是今儿把我放出来了?瞧着母亲的意思,不是要关我许久的么?”
她当时可是看得分明,那李老夫人可是下了狠心了,不过左右安想蓉才是一个小小的庶子之妻,又不受宠,李家早先就死了那么多二少奶奶,也不差她这一个,怎的就偏生这般饶了她去?
“可是二少爷说了话儿?”
安想蓉便是自己猜测,却又觉得不可能,但是左右却也是问了出来,就瞧见秋菊摇头:“昨儿奴婢和柳条上了门求着,在外头跪了许久,都是没见着那二少爷的,倒是里头不断进进出出几个姑娘,端的是一般淫乱之辈!”
秋菊说着,手下的却是有几分重,安想蓉自己忍了,便问:“是谁一早说把我带出来的?”
手下都是停了几分,秋菊迟疑了一下,才说:“奴婢听闻,是昨儿的百里姨娘,拖着身子去了老夫人哪儿,跪了好一会儿来给二少奶奶求情呢!”
安想蓉心中一颤:“老夫人可是说了什么?”
“老夫人自当是没说了什么,但是那百里姨娘后来跪晕了,被人儿给带走了,那夫人也没有出来,今儿一大早,倒是将二少奶奶给带出来了。”
秋菊是个聪明的,又是审时度势厉害着,也算是安想蓉手底下一把利刃,思考了片刻,便是说道:“姑娘,奴婢瞧着,老夫人应当不是为了百里姨娘就带走姑娘的,而且,那百里姨娘才是跪了那么一会儿就是晕了,地上还有一小滩血迹,外人都是说百里姨娘伤了身子留的血,可是奴婢去瞧了,那血瞒得过别人,可是瞒不过奴婢。”
说着,手指不小心扎了一根刺,扎的有几分深,秋菊小心地挑出来,说话却是比那针都狠几分:“那血啊,可不是人血,奴婢自小便是杀鸡,一看就能看出来,是鸡血,粘稠的很,怕是那百里姨娘也就是去做一场戏,给这府里面的人看看,看看她百里姨娘是个如何宽厚的,只是奴婢想不明白,这百里姨娘这般聪明的个人,又怎么能舍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跟一个丫鬟冲突?”
秋菊想得很多,也很快,只是她却也是既聪明,说到这里便是不说了,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到底还是仗着是安想蓉身边人,才是能说这些,否则,就是单凭这些话,都是能将她处置了去。
待到将膝盖上的伤都包扎了起来,安想蓉在柳条的搀扶之下挣扎的起了床铺,又是好生收拾了一番。
因的罪魁祸首还是安想蓉去,安想蓉是不易穿着打扮的,干脆便是一身素净,再加上她受了一晚上的折磨,也当真是浑身的伤痕,满脸惨白去,一路面容悲切的去了那姨娘的院儿里。
安想蓉这样一番姿态还是不错的。
不管怎样说,这百里姨娘已经是打出了一个好名头了,若是她安想蓉当真泰若处之的话,才是毁了去,外头的那些丫鬟早就是将这百里姨娘的心思给散出去了,人人皆言,这百里姨娘是个好的,新来的二少奶奶坏了她的子嗣,她却依旧是不计前嫌的为那二少奶奶求情,可是流了血晕了去才回去呢。
原本那百里姨娘的呼声便是强过了许多人,再加上走了这么一招好棋,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戳着安想蓉的脊梁骨,却是夸着那百里姨娘一声好呢。
果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安想蓉压了满心的疑问和身上的苦楚,一路上坚持自己走过去,柳条在旁边看得心疼,却又是搀扶不得安想蓉,安想蓉现在浑身是伤,膝盖上尤为严重,其实这般重伤应当是去做轿子的,但是依然摆开了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又怎么能当真去做了轿子去?岂不是又背了那骂名?
人言可畏。
一路上走的匆匆忙忙,去了那百里姨娘的院子里,四周一瞧,便是看出了这姨娘在李家大少爷的地位来。
这院子里当真是个富丽堂皇的,四周的装饰也是及其用心,虽说只是一个姨娘,但是确实在规格之中给的最高的待遇了,虽说那大少奶奶的规格很高,但是他的院落里面的东西,可能还没有这百里姨娘三分之一的尊贵来。
怪不得那院子里的人都是一副唯百里姨娘马首是瞻的模样。
安想蓉才是得了丫鬟引路,一进门儿,就瞧见了面色惨白的百里姨娘来。
躺在床上眼眸紧闭,安想蓉离得近了,就嗅到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儿。
只觉得冲鼻子,还有些刺鼻,但是安想蓉硬生生忍下了,若是再此处打了喷嚏,怕是这一个不敬的名声便是要落下了,她这一番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也就没有个什么意思了。
“弟妹来的正巧。”
却见到百里姨娘颤着眼眸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了安想蓉,眉宇之间都是带了欣喜来:“嫂嫂今儿还担心你,母亲会不会还怪罪与你,幸而,瞧见你还是个囫囵安好的,姐姐便是放心了。”
安想蓉面容悲切的迎上来,幸而旁边有凳子,否则她若是在弯下腰蹲下去,这膝盖才是废了:“嫂嫂大义,却是妹妹没有个心力,倒是不如这般痛压在我身上,好为嫂嫂避了苦受。”
“妹妹说得是那般话?”
百里姨娘面带笑容,一手拉着安想蓉,一手却是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初掩藏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害怕院子里的那些歹人害了我这身子去,你也是知道的,我那郎君是个厉害的,每日瞧着我那郎君的人就是不在少数,我若是不警惕点儿,怕是都留不下个完整的身子来。”
安想蓉便是故作惊诧:“嫂嫂,嫂嫂竟然是为了这般!”
“你这孩子——”那百里姨娘倒是叹气:“可是跟我那妹妹一个性子,天真到了骨头里去,也不怕那些个人残害了去。”
这一番话说得宠爱,但是估摸着百里姨娘自己也是不信的,她可是知道,这二少奶奶何其奸诈,自己那时候那般威逼利诱,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她却都没有答应下来去哪庙会上香,这般时候,又是哪里来的纯真去。
左右不过是个会做戏的戏子罢了,不过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庙会自己也是能躲过去了。
“嫂嫂烦忧。”
安想蓉垂了头颅去,却又是分外担忧:“怕是给嫂嫂带来了不少麻烦。”
“哪有那么多夸张的话儿?你是个好孩子。”
百里姨娘又是随着安想蓉打了好一会儿的太极,才是命自己身旁的丫鬟送了安想蓉离开,一直到安想蓉走了远远的,那丫鬟才是回来。
脸上却是带着愤愤的模样:“夫人,你倒是大度,这女人可是毁了你自家的孩子,还是对他这般笑模样!当真是穷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