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多有流浪的人，拖家带口或是独来独往。与郡里大不相同啊，辛夷走在祁渊澄身后，眼里扫视周围，心里这样想。盯着前面还不足自己高的人，辛夷不由上前两步，“你不等等你姐吗？”
祁渊澄脚步顿了一顿，继续埋头向前，“不能。”辛夷抓了抓他的胳膊，被他甩开，只能快步跟在一旁说，“可她落到官府手里，怎么能逃出来。”
“我们若是回去，正中他们下怀，”祁渊澄眼里闪了闪泪花，语气没有一丝犹豫，“回家。”
一时间，辛夷不知该说什么，竟有如此无情之人，即便至亲之人陷入绝境，丝毫不会为她犯险。当然，这个想法不久之后就被否定了。
二人走了一上午，到中午已经累了，便在路边林子下歇下。祁渊澄瞧了瞧周围，无人看他们，他对着辛夷说道，“一会儿有包子赶紧吃，千万别慢了。”
说罢，祁渊澄掏出两个包子，分给辛夷一个，连谢谢都没回答，只是一边吃，一边示意辛夷赶紧吃。辛夷心里咋咋，这人不仅无情，还无礼，嘴上却是快速吃了起来。
等到吃了一大半的时候，突然不知哪里窜出一个人影，夺了辛夷剩下的包子。辛夷瞪着面前高她一头的男孩，右手指着他，“凭什么乱抢我包子。”
男孩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转身吃包子，右手护着包子，头还扭着看着二人。辛夷想到了村口的野狗，也总是围着食物瞪着路人，即便是给它食物的自己。
祁渊澄原本坐在树荫下，转眼一团就跑到他前面，绊倒男孩，伸手要夺包子。
男孩收回右手，在地上打了个滚，立马起身，将剩下的包子塞入嘴里。拳头乱挥一通，却足够将祁渊澄打到趴下。
辛夷见状，上前使她的花拳绣腿。却发现，虽然招招能打到他，力道却不足，男孩明显也发现了，不再躲闪，直接踹了过来。
辛夷收不回来，眼看躲无可躲之时，还是一团人影挡在眼前。祁渊澄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有了青红紫肿，鼻子嘴角都是血。
那男孩立在对面，包子已然消失，投来胜利的目光。辛夷愤愤，还想跑上前去，祁渊澄以手拦下，她更是心头不服，紧咬嘴角。
“他趁人之危，欺凌弱小，”辛夷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已经颤抖，“怎么能任由他放肆。”
“然后呢，”祁渊澄坐在地上，朝地上啐了一口，脸上嘴角的红印在地上，“以你我的生命对抗？”
“总得教训他吧！”辛夷闷闷，听得闷闷之声传来，“你知道他可能几天没尝过食物了吗，你我拼的过连命都不要的人嘛。”
辛夷愣怔，她常常见到将死之人，不乏这种饿汉。可她只觉得他们心地善良，连仅剩的食物都可以分给家人，送给父母……
曾经不懂为何当政者总是管理人口、强调耕种，现在才开始想象书中饿殍遍地的场景，一切都是真的。
这时，辛夷看祁渊澄，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以树棍画地。他恢复了之前的死气沉沉，看起来依旧孱弱到不能替她挡那一下。“小渊。”辛夷试探性地叫了叫，回应她的只有泥土摩擦的声音。
辛夷上前两步坐到祁渊澄一旁，看他做什么。祁渊澄猛地警惕地看向她，动作俨然中断。地上只有八个大字，“独善其身，兼济天下。”
“你若是见到我的父母，一定投缘。”辛夷笑了笑，第一次感觉连笑都累，转而打起精神，“你姐姐身手不俗，你们绝非等闲，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你们这么小就敢走这么远，像我，连我们郡都没出过。”
祁渊澄并不搭理辛夷，她继续说道，“我父母都是大夫，专门替人治病……”这时看到祁渊澄突然投来的目光，她意识到说错了，连忙接上，“我们是上党怡家镇窦村的。听说郡里有神医，父母便来请教医术，不巧正逢忘忧寺遭厄，连带我们成了恶人，如今下落不明。”
祁渊澄目光再一次暗淡下去，或许许久没有同龄人同他说话，他也慢慢开口，“我家世代仕宦，可到父亲这里，怎么都不愿入仕。圣上责难，一家入狱。祖父年迈，受不得牢房艰苦，半年就去世了，那时我刚两岁。
后来，听闻赵相上谏，我们才重返府宅。父母遣散一众奴仆，卖了老宅，在郡里边缘购置一处房产，耕读为生。一月前，不知朝中哪家发难，我们一家再度上榜。”
“这样说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辛夷努力找话题掩饰刚才的谎言，语速不由加快，“你姐都那么厉害，谁还能拿你父母怎样？”
祁渊澄忽然想到什么，话题戛然而止，再度安静下来。辛夷抿抿嘴，心里懊悔，哪壶不开提哪壶，自然是官兵了。坐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始想另一件事，晚上吃什么。
不知又走了多远，反复观察祁渊澄，辛夷才敢开口，“你们怎么有的包子啊？”心里嘀咕，你姐神通广大，可咱两岂不得饿瘪。
“买来的。”祁渊澄有气无力地回答，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钱呢？”辛夷两眼放光。“姐身上。”辛夷心头一沉，不再说话，而是思考如何应对。
看着身边病殃殃的人，辛夷自动将自己划为头子，决心进城就将自己的项链当了，毕竟，娘亲只是怕别人看到自己戴着项链。
等到第二天祁渊澄从身上取出包子，一个已经压扁并且还硬邦邦的包子，辛夷内心欣喜，二人迅速席卷。想到祁渊澄虽然不爱说话，但他绝对是好人，辛夷更加笃定当项链的决心。
站在当铺门口，辛夷在门口摸摸项坠，一瞬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没有父母，她举步维艰，她需要快快长大。祁渊澄在一旁看到了她愣怔，才注意她的动作，他走路缓缓，右手却迅速握紧辛夷的项坠。
辛夷感觉到突然的冷意，松手放开，只见祁渊澄目光有神，说话字字清晰，“不可。我们沿途可以摘果子充饥，眼下时局已乱，即便这项坠价值连城，当起来未必值得几个包子。尤其，别被恶人看见，惹来杀身之祸。”
辛夷稍作考虑。自觉有理，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看这边，连忙放回原位。只是一点疑惑，一路上多有食不果腹之人，真还会剩下果子？二人继续前进，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跑开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