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橙秉着不和生病的人计较的原则,语气很平和:“你再不爬起来吃点东西,不睡死也要饿死,到时候谁来照顾贝思哲?”
站在一边的贝思哲配合地点了点脑袋,表示赞同:“爸爸,你肚子一定饿了,因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都没吃过东西。”
贝翊宁蹙了蹙眉,正想说话,鼻尖萦绕一阵淡淡的,十分清爽的糯米香,他侧了侧头,看见香味的来源——一碗东西。
“爸爸,这个香喷喷的粥是小熊做的,吃了病就会好的。”
贝翊宁缓缓地撇过头,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枕在脑后:“谁说我生病了?”
“你的身体明明就很烫啊。”贝思哲立刻驳了爸爸的面子。
贝翊宁没有接话。
熊橙从阳光下迈开脚步,款款走到贝思哲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肚子饿了要吃饭,生病了要吃东西,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贝思哲点头。
贝翊宁抬眸看了一眼熊橙,目光依旧没有温度。
“我煮了点粥,就搁在这里,你爱喝不喝。”熊橙说着加了一句,“对了,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不忍心眼睁睁看见有人饿死在一间乌漆墨黑类似鬼屋的房间里。”
说完,她拉起贝思哲的手,温和地说:“我们先出去吧。”
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贝翊宁一个人,他安静地闭上眼睛,欲继续补眠,只是扎眼的阳光不停地跳跃在他眼皮上,让他不得好眠,而床柜上那碗粥散发的淡香一直干扰他的嗅觉,让他不悦。
他低咳了一声,转过身,伸出手碰了碰白瓷碗的碗壁,指腹感到一阵微烫。
他想也没想地就将碗拿过来看了看,白白稠稠的一碗粥,上面飘零着一些绿绿的油菜,切得细碎的香菇丁和淡黄色的姜末,除此之外,没有放别的任何东西。
袅袅热气氤氲在他清隽的脸部轮廓上,他垂眸看着这碗蔬菜粥,许久后拿起勺子随意地舀起一口品尝。
米粒饱满,粒粒酥稠,入口鲜滑,油菜脆亮,香菇丁被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丝毫生涩味,些许的生姜添味更有暖胃的效果。
贝翊宁不得不承认,这碗粥味道还凑合,比他想象的要好一点,他慢慢地喝了几口。
同一时间,熊橙陪贝思哲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耍,贝思哲一边手指灵活地按着游戏键盘,一边嘟囔:“爸爸这个铁人也会生病,真是奇怪。”
熊橙说:“你以为你爸爸是神仙,既不会生病也不会变老?”
贝思哲放下游戏机,很认真地为贝翊宁护航:“爸爸变老后也是很帅的。”
“都老了,谁还管他帅不帅。”熊橙转了转手里的苹果,脆脆地咬了一口,“平安,健康才重要。”
“那如果爸爸再不找女朋友,以后老了就会很孤独吗?”贝思哲始终记得奶奶对他说的话。
熊橙实话实说:“大概吧。”
瞬间,她的脑海浮现英国老电影里的一个画面,一个满脸沧桑的老绅士,身着平整的西服,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握着怀表,面目严肃,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子里,悄无声息的,连壁炉的火焰都熄灭了,他还是睁着眼睛,执着地目视前方。他至始至终就是那样,不说话,不出门,不微笑,不哭泣,安静地守着这个老屋子,和活死人一样。
她觉得贝翊宁的晚年很可能就是那样一派光景。
贝思哲的脸皱成了一个苦瓜:“那爸爸该怎么办呢?”
熊橙将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果肉残留的果核丢进垃圾筐,干脆利落地说:“什么怎么办,想老来有人陪伴,现在就积极地去找女朋友呗,不过话说回来,你爸爸的性格这么怪异,估计挺难有女孩子会真心喜欢他。”
贝思哲慢慢抬起脸,盯着熊橙,突地蹦出一句:“小熊,你能不能真心喜欢爸爸?”
熊橙面露平静的震惊,反问:“小朋友,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会喜欢你爸爸?还真心喜欢?”
“你不是刚刚才做吃的给他吗?这不是代表女人的心意吗?电视剧上都是这样演的哦,一个人生病了,另一个人就给他做饭,等他病好了,他们的关系就会和以前不一样了,连看对方的眼神都很奇怪。”
“……你好像看了不少爱情电视剧的样子。”
贝思哲点了点头,两只手飞快地按在熊橙的大腿上,仰起身体,姿态如同一只热情的犬类,水葡萄的眼睛满是亮光:“小熊,如果我们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还有爸爸……”
“暂停。”熊橙打断他的憧憬,澄清道,“我对你爸爸完全没有感觉,更谈不上喜欢。”
贝思哲的眼睛顿时黯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巴:“那……那算了。”
其实这不能怪贝思哲小小年纪说话没分寸,准确来说,他最近一直有些迷茫。
那天在奶奶家,他说了让程小姐很不高兴的话,程小姐黑脸走人后,奶奶第一次用很严厉的口吻教育了他,他除了委屈,还很沮丧。虽然明白奶奶说的话有道理,但他真的不喜欢那个锥子脸的程小姐,更不愿意程小姐做他的后妈,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如果爸爸非要找一个女朋友做他的后妈,他觉得没有人会比小熊更合适,原因很简单,小熊是他唯一的朋友,又正好是个女的。
熊橙扶正贝思哲的身体,把游戏机重新塞回他手里:“不许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熊橙伸手戳了戳贝思哲的手臂:“你去你爸爸的房间看一看,检查他有没有乖乖地把东西吃完。”
贝思哲不答应:“我在玩游戏呢,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停的。”
熊橙无奈地摇头,直接起身,朝贝翊宁的房间走去。
贝思哲立刻转过身,转了转眼睛。
熊橙来到贝翊宁的房门口,先扣了扣门,里面没有人答应,再轻轻贴近,试图听见里面的动静,但一点点声息都没有。
她挺直背脊,手本能地按在门把上,却很快收回。
都这么久了,他也不起床,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刚才他熟睡的样子还真够吓人的,她差点以为他晕死过去了。贝思哲说他从来不生病,而往往就是这样的牛人会病来如山倒,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状况。
她很自然地想起报纸上曾经刊登过一则新闻,某个中年妇女扁桃体发炎后睡了整整十八个小时,最后竟然“睡死”了,事后究其原因是她在睡眠中暂停了呼吸。
贝翊宁不会也……
她这么一想,又伸手按在门把上,旋即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一切照常。
厚重的窗幔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光线,周遭温度很低,黑暗中没有一点属于人的声息。
和深海底的黑暗一样,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熊橙凝眸看床上侧躺的男人,他睡姿沉静,如同一座坚硬的山岩,她顿时不好的预兆。
“贝先生?贝翊宁?”她连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立刻绕到床的另一边,弯下腰观察他的生命状态。
贝翊宁身上的薄被依旧只及小腹,一手随意地放着,另一手轻轻掩住了自己的脸。
熊橙看不清他的脸,伸手将他的左手拨下来。
没有光线,他清隽的轮廓淹没在暗色里。
熊橙再次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你做什么?”他闭着眼睛,突然出声。
她吓了一跳,手指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刻缩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很沉:“你又想趁机掐我几下?”
“我是怕你睡得太熟,熟到醒不过来了。”她见状得知他一切正常,迅疾地起身,幅度有些大地退开,却听到“咣当”一声,脚不小心碰翻了角落里的一个接线板,又不幸地顺势勾到某条连接加湿器的电线,整个人摇摇晃晃,往前倾。
插头咔嚓地滑脱,绽放一个微小的火花,连同圆形的加湿器也倒在地上。
一时间兵荒马乱,她的双手欲本能地抓住什么东西,却没有任何支撑点。
一秒后,熊橙直直地往贝翊宁的床上倒去。
再一秒后,熊橙和贝翊宁滚烫的身体来了个近距离的接触。
又一秒,熊橙耳畔听到属于男人冰冷,危险的低沉警号:“你在做什么?”
熊橙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双手正抵着贝翊宁结实,微微有湿意的胸膛,立刻抬起头,撞上他那双喜怒难测的黑眸。
近在咫尺,近到他呼出的气可以窜入她的鼻孔,近到她可以看清他干净光滑,毫无毛孔的皮肤,近到她可以数清楚他的长睫毛究竟有几根,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眼眸里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缩影。
“把你的手从我的胸上拿开。”他垂下眼眸,看清楚抵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双白皙,柔软的手,直接下了命令。
熊橙赶紧松开手,想撑着什么东西起身,却发现什么都不合适。
“你还不站起来?”他的声音沉厉了两分,那属于女人的馨软香味源源不断地萦绕在鼻尖,他优雅迷人的喉结轻微地动了一下,闭上眼睛,莫名的躁动泛开,随即,他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字字紧绷如弦,“立、刻、离、我、远、一、点。”
熊橙终于费力撑起身。
贝翊宁睁开眼睛的同时,见她一个踉跄,又直直地朝自己倒下来。
眼见这一回,她试图往自己脸上贴来,风驰电掣间,他伸出手挡她。
熊橙眼见他的俊脸越放越大,那菲薄优雅的唇似乎就在自己唇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幸好下一秒,她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果断地定格。
她松了口气,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不对,是非常不对劲……
她低头一看,一只修长,温厚的手掌正按住她的……一个胸部,且是完整地,不留缝隙地掌握住。
贝翊宁面无表情。
熊橙像是被电触了两下,整个人都要弹起来,僵直地站好后,连退两步,双手护胸,用看“禽兽”的目光看贝翊宁:“你,你怎么挡我这里啊,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的?”贝翊宁看着熊橙惊慌失措的模样,表情很淡薄,声音亦是,“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熊橙本能地转过身,耳畔传来他很低,却不容略过的淡漠补充:
“仅仅是75b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