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此时方知再求无用,只好起身戚戚哀哀退下。
当晚王熙凤见贾琏神情怏怏不大自在,便散了众人问他,方知贾琏为了自己,竟是伺候多年的贴身小厮也遣散了。当下颇为感动,忙软语安慰了一番,转念又有些担心,问道,“昭儿原是修远身边得力之人,一下令其离去,若回头差人办事,可会觉得不衬手?”
贾琏被她哄了半日,好歹回转了些,“不衬手确有的,只是再一想,若事事靠了他去,有朝一日被拿捏住了也不知晓,如此一想,便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真有大事儿,还是自己去办稳妥,也算个督促自己的法子罢了。”
王熙风见他已经想开,也不再劝,“倒也是件好事,只是不知修远将他放在哪处管事?”他离了贾琏身边,府中人皆会猜度,少不得要看贾琏接下来的手段。
“他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我也应下了,让你替他挑个好人家的姑娘。待他成婚之后,不拘哪里,让他当个管事便成,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一场。”
“要留在府里?”王熙凤有些不解,不是她阴谋论,只是觉得,昭儿就这么被贾琏弃用,一时风光全失了,不甘不忿不可能没有。
“这么多年,我也算看得明白,有怜儿在我屋里一日,他少不得要替她挣上一挣的。索性叫他去了庄子上,倒能留得几分主仆情谊。”
琏二哥哥,你才是宅斗高手!
两人又琢磨了一下昭儿的老婆人选,满府里选了一回,王熙凤才发现,这给人挑媳妇儿做媒人,还真是个让她为难的事儿,尤其是给昭儿挑媳妇,简直就是拉仇恨的一项好技能!
按年纪来说,府里各大BOSS身边的大丫头年纪都相当,老太太身边就有六个,鸳鸯、鹦鹉、琥珀、翡翠、玻璃、珍珠都算上,邢夫人王夫人身边也有四个,可是这难就难在,老太太身边的人,不定能看得上昭儿,王熙凤也不希望他太得势,将来给自己挖坑下套。王夫人身边的人更不用提,邢夫人身边,也不大好,下剩的,就只得自己身边的四个陪嫁丫头了。
真想一撒手不管了,无奈贾琏早应了他,自己若再推脱,昭儿要是知晓了,定要恨自己入骨了。思来想去,竟觉得这个山芋实在太过烫手,简直是在给自己埋雷,还是一片雷场。
叹口气,因着两人兴致都不高,只是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王熙凤这段时日都在考察昭儿的老婆人选,竟忙得一刻都闲不下来,早起晨省,再哄一哄老太太,逗一逗贾宝玉和三春,间或的也去一趟荣禧堂拜见一下姑妈,陪李纨说会儿话,一圈忙下地,直接便到了午饭时间。
略歇上一歇,便要起来裁布做衣,二月马上便要过完,三月间便要换上春装了,别人的倒也罢了,贾琏的衣服少不得要她来做。公中每季都会发上四套衣裳布料,只是贾琏自打年前得了自己做的,便不肯再穿旁人做的。王熙凤虽想吐槽,你哪是琏二爷,不就活脱脱宝二爷二世么!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乖乖裁了料子,亲画了花样,领着丫头们给他做了两套冬衣和四套春衫,一时间竟手艺大涨,有直追平儿之势。看得身旁平儿安儿直叹,“奶奶以前果真是懒怠了。”
……
谁爱这些!
至于昭儿的老婆人选,王熙凤考虑了好些时日,觉得还是先唤来玲儿问问,若实在没有还是就从自己的陪嫁丫头里面挑好了。
“平儿去叫了怜儿过来吧!”王熙凤撩下剪刀,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胳膊。“安儿、喜儿、乐儿把这场子清了。”
四人听后忙停了手中活计,叫人的叫人,收拾的收拾,待玲儿过来时,厢房早齐整了。
“玲儿见过奶奶,奶奶万福!”
好些天没有见到,感觉她比上次见到又憔悴了几分,王熙凤心明如镜。“赶紧起来,平儿,去拿个凳子给玲儿。”
似是比以前拘谨了些,脸上笑得不大自然,忙伸手拦住了作势要端凳子的平儿,“奴婢站着便好,平儿姐姐不用忙了。”
王熙凤最不喜勉强人,“平儿下去吧,我与玲儿说些体已话。”平儿道了“是”便领了其他人出去候着。“二爷让我给昭儿相看个姑娘,我想了几日,也没什么头绪,想着你是他姐姐,不如来问问你,或者你老子娘有相看好的姑娘,我便做个顺水人情,总好过两眼一抹黑乱点鸳鸯谱的好。”
玲儿听得王熙凤叫她是为了昭儿的婚事,显是没料到,愣了一会儿方才回道,“奴婢好些时日没有回去了,也不知老子娘有是没有。”
你是没回去,可是二门上的人替你传了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也不点破,“既这么着,我就放你半日的假,你回去问问他们,可有相看好的人家,若是对方也同意,我也好办。”
玲儿听得让她家去,显然高兴了些,忙行礼道,“谢奶奶体恤,怜儿这便回去问问。”
王熙凤和玲儿是相见两膈应,当下也不多话,“行了,下去吧。”场面的话都不想说了。
老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玲儿可怜,因为她做了妾,不管谁做了主母,她的日子只会难过不会好过。玲儿可恨,是因为她几次利用昭儿替自己博取贾琏同情,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这就是绿茶婊的可恨之处,自己勾着男人占着男人的时候,觉得一切理所当然,若有人来抢,立刻一副换上一副无辜表情,显示自己有多委屈多难过,对方有多对不起她。
早在她选择勾搭贾琏的时候,便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果她能至少像月儿一样,老老实实不给自己添堵,那自己也还能视若无睹的不去特意的刺激她膈应她。
王熙凤没有太过掂记这件事儿,只略感叹了一番便丢开了,自己脑子不够用,有些事情该放还是要放。自打李三家的当了院里的管事嬷嬷,院里的风气好了些,连门房李婆子都安分许多。只是到底贾府人多,许多家生子之间皆有联姻,若真有事,罚起来是重也不好轻也不好。
在外头打理铺子的陪房,每月月底都会进府一趟,大约的报个帐,王熙凤也不细查,只翻上一翻,横竖年底要细查一遍,只作个样子罢了。这几日又是月底,事情皆赶到了一起,王熙凤深觉自己脑容量太小,完全不够用。
才想着这些,外头安儿来报,陪房刘进财家的来了。
真想嚎上一声,这事儿怎么就没完没了,见安儿站着未动,显是等着自己回答,长叹一声吐出胸中浊气,“叫她进来罢。”
刘进财家的进来行过礼,王熙凤叫她坐下,照例谦让了一番,才在凳子上坐定。王熙凤让平儿斟了茶来,“铺子可还好?那些个营生我也不大懂,只得全靠你们了。”
“奶奶客气,须您烦心的事儿多着呢,奴婢一家能替奶奶分忧,才是福分。”刘进财家的边说,边将手中的小包袱递上,“这是上月的帐,铺子生意还过得,比往年这个时月要稍好上一些。”
王熙凤接过帐本,只略翻了一翻,“你们用心了。”又闲聊了几句,将屋里人都散了,方说起自己的正事儿,“我这有一事要交你去办。”
刘进财家的先见自家奶奶摒退了众人,心知有事要说,忙起身站定,“但凭奶奶吩咐。”
“去给我寻三个人来。”王熙凤叫她附耳过来,小声交待了一番。
刘进财家的听完,又默记半日,除了头一件事儿,另两件事,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家主子要找这么些人有什么用处。偏主子的事儿她也不好多问,只得躬身道,“奴婢定把这事儿给奶奶办好,不知这两个人奶奶什么时候要用?”
王熙凤道,“头先一个,自然是越快越好,这第二个人,须得慢慢寻摸,切不可露了行迹,让人找上门来。”
刘进财家的心领神会,“奶奶放心,奴婢自当小心,不会让人察觉。”
王熙凤也不管她能否领会自己的意思,只要将事情办好了便成,见时候不早,便起身道,“你且等着。”去了卧房的柜里,取了个檀木锦盒,从里头取了张银票。出来递与刘进财家的,“这个先拿着,我交与你的事儿,少不得要花上些许银子。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这帐也不要走在明面上,以免漏了痕迹,你办好之后找个由头来见我一趟。”
刘进财家的忙接了银票塞进袖口,“奶奶尽放心,奴婢尽快把事儿办好了来见您。”
王熙凤点头,笑道,“时候不早,我也不留你的饭了。”说完冲着门口又叫了声平儿,“平儿,去取些碎角子来给你刘婶子打酒吃去。”
平儿脆生生的应了,自去取了角子用荷包装了塞进刘进财手中。刘进财家的知自家主子是为掩人耳目,竟连贴身丫头也避着,越发觉得奶奶行事诡异难测,心中自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也不多推辞,接过荷包方才告退,“奴婢这便去了。”
“好,你自去吧!”王熙凤自觉又办了几件事儿,心中压力稍轻,面上笑容也轻快几分。
如今她和贾琏感情日渐深厚,却还不到她事事想托的地步,有些事儿,还是瞒着的好。王熙凤认真想过,即便往后他知晓了,也算不得太大的事儿。
又过一日,王熙凤仍旧与平儿安儿一起做着贾琏的衣裳,外头丰儿来报,玲儿休假回来求见奶奶。
王熙凤知她要回的是什么事儿,考虑到众人都在,不甚妥当,只得领了丰儿,去了另一间厢房去见。
一进门,玲儿便行礼道,“玲儿谢奶奶体恤,让奴婢家去见老子娘。”
“这值当什么,我和你二爷虽是主子,但昭儿的婚事,也少不得要问问昭儿和你老子娘的意思。”王熙凤笑道,“你且起来罢,说说他们是个什么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