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石巷是处于楚府正院大门后面的一条巷子,这里住着很多楚府家生子的人家,红袖并不是家生子,但仗着是长房大太太的一等丫环,对上对下都多了几分眼力,所以在巷子的南角边也有一间房子给她歇息时落脚用,青灵来到这里的时候,屋子里正弥漫着浓浓的苦药味,如果细细聆听的话,还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几分微弱的声。
难道小姐真的看准了?青灵心里一热,喜出望外地想道。她走到那扇掩着的花纸门,轻声唤道“这里是红袖姐姐家吗,我是三小姐跟前的青灵,上回你在雪芜院落了一块手帕,我专程给你送来的。”
“什么破烂手帕,丢了便是,替我谢谢三小姐的好意,我就不送了。”屋子里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应答声,那声音浮而无力,像是重病患者发出来的。
青灵内心又信了一半。
她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慢慢地踱进屋里来。
“你,你进来做什么!”屋里的红袖撑在床上,形如缟枯,昔日有神的眼睛一片死色,看到青灵不请自来便怒骂道。
“你又发什么神经,让我打发就是了。”一个妇人捧着一碗药汤进来,皱着眉头说着,她把药汤放到床头柜上,转过来望向青灵,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敌意道,“这位姐儿,我们家红袖中了伤寒,劳驾你来看望,招呼不周,请你下次再来吧?”妇人笑得亲近可掬,却掩盖不住她眼睛底下的一圈青影。
“大嫂,我是三小姐跟前的青灵,红袖姐怎么了,可有请大夫来看看看。”青灵眼睛直瞄着那个红漆金的大斗柜上的药汤,心里有了计较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心了,请回吧!”妇人一把架着青灵往屋子外面走去,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嘟道。
“三小姐又怎么啦,你是哪里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撵出去,我看你们是个个都巴不得我不好了。你们等着!”红袖挣扎着要起床,恶狠狠地指着青灵骂道。
那妇人一看到红袖这般模样,又折返回来把她扶在床上,骂道,“你这是何苦为作践自己呢!喝了这碗药,你便好了。”
“妈你也别再骗我了,我是不该存有任何希望了,那个大夫也是个庸医,我不被他害死才怪呢!”红袖不气反笑道。
“哎…”妇人的脸上更加的憔悴不堪。
青灵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凑上来问道,“红袖姐姐你是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贱蹄子,还不给我滚远点。”红袖恶狠狠的瞪着青灵,指着她骂道。
“瞧红袖姐姐您这话说的多见外啊,不过我也不气,谁让你现在正病头上呢!我们三小姐知道红袖姐姐平时宽宏大量,又会做人,这不是唤我雪中送炭来了吗?”她一边将手里的纸油包放在那个红描漆的斗柜上,并且将它打开,只见里面露出一些药材。
“青灵,你这是—”红袖,脸色一变,抬起头望向青灵,突然她笑了起来,反问道,“你们三小姐是不是掉到水里面变傻了,她以为所有的药都能乱吃的吗?”她别过脸去,显然被这一切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哎呀呀,红袖姐姐,你这是什么话呢?我们三小姐既然有把握给你送药,自然是是知道你的情况的。话说我们大老爷也不是个绝情的人,当初他对我们刘姨娘可是好的很,如果不是刘姨娘患上病撒下我们三小姐走了,现在我们三小姐也不置于变成爹不亲娘不爱的状况。瞧瞧红袖姐您的模样,那可是命中富贵之人,将来会有什么人能配得上您呢,我们小姐瞧着你可比那个红姨娘顺眼多了,关键你还是太太房里出来的人,如果将来能生个一男半女,身份也不会在姨娘下面。”
青灵的话说得一半留一半,可红袖是什么人呢,她心里正有鬼着呢!这话可说到他的心坎里面去了。她惊骇地望了一眼青灵,颤巍巍地问道,“你们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她知道我!”她捂住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
“红袖姐,难道你忘了我们三小姐的舅爷曾经在太医府任职吗,我们小姐从小习得医术,更有舅老爷在旁边帮衬着,其实三小姐早就摸到你有孕脉,而且还有滑胎之兆。
锦上添花谁不会?但是对你的雪中送炭,便只有我们三小姐一个人了。反正话也挑明了信不信由你,你肚子里面的孩子关系到你的地位,将来孩子长大了也是楚府的孩子,难道老爷会亏待了他不成,都说母凭子贵,运气好的还能考取功名。红袖姐,与其一切听天由命,倒不如垂死一搏。这药我就搁在这里了,用不用是你的事。”
说完,青灵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静的,妇人看了一眼红袖,疑惑道,“我听你说过楚府的三小姐是个十三岁未及笄的姑娘家,她又如何懂得这些?这里面会不会是他人指使的。”
“娘你说对了,但我与三小姐平日无仇近日无冤的,她断不会害我,难道他不怕大老爷知道了会责罚她吗?还有,青灵这丫头有一半话说对了,三小姐的舅老爷确实在太医府上呆过,就冲着这句话,我就该相信她,太医院里面的御医总比外面的庸医强吧?我当初是扶了三小姐那么一下,难道她的医术果真了得,竟然就摸出我要滑胎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这位三小姐也不是等闲之辈,她既然肯冒险来帮你,肯定是要图回报的。”妇人又忧心耿耿道,“你们大老爷也不知是怎么了,答应了的事情竟然还磨叽到现在,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老婆儿子不成?万一金氏不答应怎么办。哎,真是愁死人了,大少爷狼子兽心,他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红袖的眼睛黯淡无神,刚刚腾起的一丝光亮又黯淡下去,咬牙切齿的骂道,“真是那样,也是我的命该如此!我已经没有退路,不嫁给大老爷做妾,我便是死路一条。横竖也要拼一拼。”
青灵并不知道红袖母女所谈的话,她回到雪芜院时候,正碰上夏菊和琉璃从大厨房里提来食盒,夏菊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小蹄子,你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好姐姐们,我的家里来了一个亲戚,我跑出去见她一面,你千万别告诉小姐,好姐姐们,青灵求你们了!”青灵笑着求饶道。
“夏菊姐姐,你看这小蹄子,多会偷懒,偏得让人家还生不起气来,真可恶。”琉璃板着脸笑骂道。
夏菊忍不住捶了琉璃一下,笑骂道,“得了,我看你也是个嘴里不饶人的,该干嘛干嘛去。”
青灵她们吐吐舌头,挥挥手绢儿就跑了。
回到屋里,因众丫头的面子楚沐华并没有多问什么,夏菊指挥着琉璃布菜、布筷,青灵端了盆热水供楚沐华洗手。
当楚沐华坐到桌子前面时,看到桌子上的几样菜肴。她的眼睛里闪过一种惊诧,不过,很快就淹没在眼底里。
“真是太欺负人了,这还是人吃的吗!”不料青灵却被点燃了碳火一样,啐骂道,“等我去找她们论理去!”
桌子上摆了一碟冷咸黄瓜,一份素酱茄瓜,一份冷冻鸡爪子,平日里吃的精细米饭却变成了糙米饭,哪怕是丫头们也不至于这样的待遇啊!也难怪青灵会生气了。
“行了,粗米淡饭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你想想外面有多少人起吃顿米饭都难。况且,清淡一些对身体更好。”楚沐华笑着道,神情气闲地拎起银簪,先是夹了一块素茄瓜,然后,又合着汤水送了几口白饭。她的表情真真没有一点受委屈,倒好像胃口很好的样子。
青灵咽语,眼睛红了一圈。
“我吃完了,你们几个把菜给分了吧,尤其是青灵你个子小,平日里干粗活要多吃点饭。”楚沐华打着哈哈就回到厢房里看书去了。
青灵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她望了一眼夏菊,半天才说道:“夏菊姐,这摆明是大太太故意吩咐厨房难为我们小姐的。”
“行了,青灵你别乱嚼舌根,让人听见了,非得拨掉你舌头不行,小姐说得对,粗茶淡饭又一顿,来来来,我们先吃饭,”夏菊硬拉着青灵坐下,还婉声劝说道。
琉璃心里也老大不喜欢,忍不住咕哝两句道:“一顿两顿倒无所谓,万一长期下去,我们姑娘如花一般的容貌岂不饿得变成蔫黄了。”
“小蹄子,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自己贪嘴非得扯上小姐!”夏菊毕竟年纪大些,瞪着眼啐道。
几个人闷闷不乐地吃过饭,青灵走进房里见过楚沐华,一五一十地把红袖的情况说了一遍,楚沐华像是早料到会这样似的,并没有发表更多的意思,她抄写的经书已经快要完成了。
连青灵都忍不住问道,“小姐,万一大太太容不住红袖,我们做的功夫不是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