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沙都乌尔达哈,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这里和海都不太一样,来自北方寒冷的洋流已经抵达。当乌尔达哈周围的海水不能为它提供保温的时候,乌尔达哈周边缺少植被,毫无保温性能的缺陷就凸显了出来。
极端的温度,贫瘠的自然环境,被乌尔达哈的贵族富商们驱逐到野外的难民和类人种族更加难以生存。阿拉米格如今解放,这些难民尚且有选择的余地。但是那些类人种族们,可就完全没有新去处。
乌尔达哈对类人种族的驱逐是一场灾难,也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它直接导致沙都周围的治安环境跌到谷底,光靠铜刃团那群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的民间治安团,实在是给乌尔达哈本来就动荡不安的局势带来变本加厉的动摇。
之前拉莱耶带着多玛旅游……不是!多玛厨师团在艾欧泽亚这边巡回的时候,曾经给过铜刃团一次非常深刻的印象来着。然而到现在来看,拉莱耶又一次摸出一个钱袋,抛给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拦住去路的铜刃团巡逻队,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这故态复萌的速度真是有点快啊……
乌尔达哈所管辖的整个萨纳兰区域,拉莱耶一路走来,觉得这个状况说是民怨四起还是轻的,这民敢怒而不敢言,四下里眼神交流的样子让拉莱耶悚然而惊。不过是劳班局长常驻阿拉米格而已,就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铜刃团巡逻队呼哨一声,骑着鸟绕过拉莱耶,继续他们的巡逻。拉莱耶皱着眉头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心里犹豫。这种情况下,还要不要和沙都的女王谈一谈?在海都与提督保持密切合作,是因为提督在海都的威信是绝对的。但是在沙都,还有必要和娜娜莫女王合作吗?或者说,直接找罗罗力特谈?
拉莱耶将披风裹紧了一些,被一阵夹着沙子的寒风吹得鼓起腮帮子,脸皱得像吃了超酸的柠檬一样。他再次迈开腿,快步在几乎没什么人的道路上走起来。
也许阿尔菲诺能够明见千里,这是因为他这样的天才有着卓越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来为他提供无尽的思路。拉莱耶只是个凡人,他决定先去沙都的城市之中,了解了解,打听打听,看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势,到底“保王派”和“共和派”哪个势力比较强。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拉莱耶还是希望能够不要惊动沙都这些正在斗法的势力,安安静静地找到那个恩理思的踪迹,那就是最好的了。
阿拉米格解放已经快一个多月了。在乌尔达哈宽广奢华的宫殿之中,缺少了那个黑如山石,壮如蛮牛的身影。
罗罗力特对此没有做任何表态。他在政坛上习惯了独来独往,在阴暗的地方冥思苦想,怎样才能让乌尔达哈顺利度过这个尴尬的阶段。
他坐在自己专用的休息室中,将随从们都赶了出去。罗罗力特专用的休息室并不奢华,只有墙上装着一盏昏黄的魔导灯。被刻意调整了亮度的壁灯只能照亮一小块范围,那是一幅壁画,画的是六年前那出惨剧的场景:巴哈姆特高高在上,喷吐着烈焰与死亡。
罗罗力特坐在靠另外一堵墙的墙脚沙发上,摘下眼罩。他张开双眼,双眸在黑暗中闪着金光。罗罗力特下意识地看了眼他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壁画,双眼黯淡了几分。这之后,他闭上双眼,身体往沙发上舒服地一靠。
作为一只身高不到一米的拉拉肥,要找到舒适的桌椅沙发是非常困难的。大部分商家为了销售方便,生产的家具都是以标准人族的尺码作为均码。鲁加还好,只需要买大几码的就行,而拉拉肥这样身形显然和普通人族大相径庭的种族,则只好为难自己,采用架子、坐垫、小凳子等方式,让自己勉强使用这些家具。
对于罗罗力特来说,就不可能让自己勉强去适应家具了。这间休息室的家具都按照罗罗力特的尺码订做。除了拉拉肥之外的种族进来的话,连坐都坐不下,更不用谈什么商讨、磋商了。
罗罗力特没有心思感受沙发的柔软舒适,他的心里充满了忧虑。任他怎么算计,都没想到劳班居然就这么撒手离开了乌尔达哈政局。
蠢!如果劳班一直是乌尔达哈的军事长官,对阿拉米格岂不是能给予更好的援助吗?哪怕在阿拉米格遥控乌尔达哈的军事,也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啊!
虽然说阿拉米格濒临帝国军前线阵地,确实需要劳班这样的名将在当地镇压,可也没有重要到连乌尔达哈这边的事情都卸下来啊!后方不稳,前方将士军心如何能稳?这点关系都看不出来吗?
罗罗力特隐隐地觉得,乌尔达哈的事态已经快要脱离他的掌控,但是军事上以劳班为首的格局由来已久,现在谁去接手,都难以服众。该如何稳定目前的局势呢?
一时之间,罗罗力特心中泛起了无数个策略,却又一一被他按捺下来。不能太急,太急的话,恐怕出错。他永远记得自己策划的那场政变,居然被一个来自海都的年轻人给全盘破坏。从那时候开始,罗罗力特再也不敢推行那种冒险的计策了。动作越大,漏洞越多,对沙都的伤害也就越大。
罗罗力特倒是没怎么恨那个海都来的少年,终究是自己思虑不周,怪不得别人。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罗罗力特双眼一睁,休息室的黑暗里划过一道闪电,然后又隐入黑暗之中。
戴上眼罩的罗罗力特缓缓地说:“什么事?”
门外的声音是家里的老管家,他的声音低微,像是他的性格一样卑微:“有人拿着信物来拜访。”
“请吧。”
罗罗力特想了想,在沙发的扶手上找到一个旋钮,拧到底。墙壁上的灯华光绽放,将休息室照射得纤毫毕见。
没过多久,随着敲门声响起,管家带进来一位客人。
这是个风尘仆仆的拉拉肥,衣服上全是皱褶,浅色的头发一团乱糟糟的。客人有着银灰色的眼睛,嘴唇上留着两撇胡子,虽然外形上有些不太严谨,但精神上倒是没有多疲惫。
“罗罗力特大人,我回来了。”
看到客人一屁股坐在罗罗力特对面的沙发上,罗罗力特却毫无反应,管家便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赶紧上了茶之后,便离开了休息室,将空间让给他们。
“塔塔利嘉,你到底在做什么!海都的通缉令都发到乌尔达哈来了!”
面对罗罗力特的气势,来客——塔塔利嘉——毫无惊骇。他哈哈一笑,轻松地把自己塞进柔软的沙发里,舒舒服服地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您这儿的沙发舒服,海都那边根本没有我们拉拉菲尔族能坐的椅子嘛!”
“回答我的问题!”
塔塔利嘉嘴角勾了勾,陶醉地嗅了一肚子清茶的芳香,浅浅地尝了一口,小声感叹一句“好茶”,才轻描淡写地说:“海都通缉的是恩理思,又不是我塔塔利嘉,慌什么?我不记得罗罗力特大人您是这么容易慌乱的人呐。”
塔塔利嘉将杯子微微举起,双眼在杯沿之上悄悄打量对面的罗罗力特。啧,这眼罩真碍事……
戴着眼罩的罗罗力特看起来不动如山,实际上他心里确实也没什么波动,只是暗自感慨,这个派出去的棋子已经越来越不听话了。这都是在情理之中,把他人当做棋子,就要有被棋子反咬一口的防范手段和觉悟。
“你在海都的行动,我怎么完全没有看到任何成果?”
“成果成果!”塔塔利嘉心里有点慌,他借着大叫掩饰他的心虚:“你们坐在乌尔达哈就天天想要成果。海都是什么环境?全是海盗,全是人族鲁加族那个类型,不要说搭话了,让他们注意到我都难。
就这样,我还组织了两次行动,第一次我整合了一群海盗,准备去借雇员协会的名字,在海都和地灵族的合作里边插一手,结果不知道哪里来两个人把我们这事儿毁了。然后我改换外形,混进他们上层的家族里,刚招募了一群人碰了下地灵族和海都的商道,整个海都底层都直接被那个疯狂的提督给剿了。
我跟你们说,来不了。别以为海都看起来一群海盗,又是什么自由之都,看起来好像势力杂乱得很,到处都有隙可乘。其实那个女提督一直牢牢地掌握着整个海都的脉搏,效忠她的人数不胜数,可跟我们的女王不一样。”
“住口!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评价娜娜莫陛下!”罗罗力特暴喝一声,休息室的空气像是突然转化为实质一样,牢牢地押着塔塔利嘉,把他吓得一抖。
过了好几秒钟,塔塔利嘉才缓过神来,呼哧呼哧地捂着胸口拼命喘气。刚才他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罗罗力特没等塔塔利嘉气喘匀,就接着往下说:“既然有了地灵族的铁矿,海都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我们暂时先放一放吧,免得被他们察觉到了,与乌尔达哈产生嫌隙。
现在关键问题是稳住我们国内的局势。我需要你去国内各地好好探听一下到底是哪些人在兴风作浪,哪些人在居心叵测。说不得,我们沙都乌尔达哈也要像海都那样来一次彻底的清扫。”
塔塔利嘉兴奋地笑眯了眼,又从眯眯眼中透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狡黠,在罗罗力特的眼罩上转了转,就低垂了下去,像是恭敬地行礼:“是,罗罗力特大人,谨遵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