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含章殿那次雨狂风骤之后,弘昌帝每次再同裴嫊燕好之时,总是柔风细雨的。可是这一晚,几日不得沾身后,此刻终于软玉温香抱满怀,自然是烈焰情浓,虽再不敢如初次那般恶虎扑食伤了裴嫊,可也再做不来和风细雨的润物细无声,很是策马奔腾,纵横驰骋了几番,若不是后来裴嫊实在被他折腾的受不了,哭着求饶,他还想再上阵冲杀几次。
第二天两个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确切的说,裴嫊还是被弘昌帝不安分的唇舌和手脚给弄醒的。
“圣上今天不用上朝吗?”她一边躲着他又凑过来的薄唇,一边问道。
“今天休沐,还在生我的气哪,你一生气就喜欢喊朕圣上。”
“我的气性哪有圣上大?”裴嫊想起来这回的无妄之灾就来气,“便是一开始我没说出琴名来让圣上误会了,可是圣上也不肯再多听我说几句,转身就走。”
想想他那天晚上那张晚娘脸,真是越想越让人火大,侧头就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弘昌帝在她臀上掐了一把,“还不是你,我都进去半天了都不知道,只顾着在那里画画,哪次你进来我的书房,我不是第一眼就看过去。”
裴嫊细想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她每次去找弘昌帝时,每次一进去就见他含笑看着她。她扭了扭身子,“这可不怪我,谁让维周那天站的离我太远,害我闻不到你身上的奇楠香气,这才没发觉你已经到了屋子里。”
上元节那天晚上,二人共赴云雨时,裴嫊意乱神迷时喃喃道她喜欢弘昌帝身上的香气,自那以后,她就再没在弘昌帝身上闻到过龙涎香的味道,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如松柏般的冷洌清香。后来她问弘昌帝才知道原来这香叫做五紫奇南香。
“为什么喜欢这五紫奇南香,嗯?”弘昌帝咬了咬她的耳垂。
裴嫊往她怀里蹭了蹭,“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闻到它,总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弘昌帝忽然又想起一事来,“昨天我煮的第一碗面,当真有那么难吃吗?”
“难以下咽。”裴嫊给出一个极客观的评价,见弘昌帝脸色又有些不大好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不过我当时哭可不是因为面太难吃了才哭,而是,而是没想到还会有人会记得在我生辰时为我煮一碗寿面,以前我娘亲还在时,总是会为我煮一碗面的,可是现在,再也吃不到我娘亲手为我煮的面了……”
感觉到胸口的点点湿意,弘昌帝搂紧了她,轻轻拍着她安慰道,“以后每年你生辰我来给你煮面吃,好不好?若是你想娘亲想得紧了,清明那天我陪你去给你娘亲扫墓祭拜一番可好?”
裴嫊抬起一双泪眼,“当真可以吗?”自从她入宫后,她就再也没有去生母坟前祭拜过。
“恩,不过在那之前,阿嫊要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弘昌帝要裴嫊先陪他去的地方,也是一处坟墓,瞧着像是新修整过的,虽然极是简陋,但坟头及周围却没有一丛杂草,显见是时常有人前来清扫。青石墓碑上只简单的刻了几个字:“罪人韦庶人之墓。”
裴嫊立时明白了这是谁的墓地,原来今天不只她一个要祭拜母亲的人。而若非亲眼所见,她也想不到当今天子的生母居然就在葬在如此简陋的一处墓地里,粗陋的石碑,上面连铭文都没有。曾经贵为九嫔之首的昭仪,如今的坟墓却连自已生母一个国公府的妾氏墓地都不如。
她默默地帮弘昌帝在墓碑前摆上祭拜之物,点燃香烛,跪在他身后同他一道恭恭敬敬磕头行礼,上香洒酒,焚送纸钱。整个过程,弘昌帝都异常沉默,裴嫊见他脸上神色异于平常,知他此时心中定然极是伤怀,也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等回到马车里,杨桢闭目斜靠在车壁上,裴嫊见他仍是眉心紧蹙,忍不住伸手想要替他抚平,才揉了两下,手就被他捉住,将她两手合在掌心里,问道,“怎的手这么凉,可是方才吹了风,冻着了?”
裴嫊忙摇了摇头,“并没有的,我只是心里觉得难过,这才手脚发凉的。”
弘昌帝把她揽在怀里,“为什么觉得难过,可是见到我娘的葬身之处,也觉得太可怜了些。”
裴嫊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地道,“我曾听人言,说其时连同韦娘娘在内的三位娘娘都是冤枉的。含冤莫白,却无辜惨死,韦娘娘是个命苦之人,不但她最后的际遇让人心怜心痛,还有,”
“还有什么?”
裴嫊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用力抱住他道,“还有维周,也让我觉得心怜心痛。”
下一秒,她就被弘昌帝杨桢紧紧搂在怀里,他环抱的是如此之紧,像是想要把她嵌进身子里一样,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但她却一动不动,乖乖地趴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热度,也给予着她所能给他的全部温暖。
等到了裴嫊生母的墓前,弘昌帝不仅帮着她摆放祭品,甚至也同她一般跪在坟前叩头行了一礼,慌得她连连想要阻止,他却坚执如此,“今日我并不是什么九五之尊,你也不是什么淑妃,你我不过是两个思母情切前来祭拜亡母的普通夫妻,方才阿嫊在我母亲的坟头上上香行礼,现在也该维周为岳母大人上香行礼才是。”
裴嫊很想说她只是他的妃子,不过一个妾氏,如何当得起这夫妻二字,却在他温柔的眸光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回宫的马车上,她依偎在他怀里,憋了半天,也只对他说出三个字,“多谢你!”
“谢我什么?”弘昌帝吻了吻她的额头。
“多谢你带我出来给娘亲扫墓,还,还对我娘亲如此礼敬,其实你不必如此的,我娘亲她不过是一个妾氏。”
“怎么,难道你因此嫌弃你娘亲吗?”
裴嫊急忙摇头,“我娘亲虽然不及我嫡母出身高贵,但却是我见过最温柔最聪慧的女子,她并不愿与人做妾,却偏偏被我外祖父送给了我父亲。但在世人眼中,嫡庶有别,妾氏始终是妾氏。”
“若真这么说起来,朕的生母也是个妾氏,我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咱们俩倒是一般儿的都是庶出。”皇家的妃嫔也不过是妾罢了。
杨桢这么一说,倒是让裴嫊觉得二人之间陡然又亲近不少,更有同病相怜之感。
想了想,她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韦娘娘的冤屈,圣上不能替她沉冤昭雪吗?或者重新为韦娘娘改葬一处好的陵寝?”
弘昌帝轻轻抚着她的鬓发,似是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之中,喃喃道:“母亲临死之前我曾经想法设法,偷偷跑去见了她一面,母亲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我为她翻案报仇。”
静默片刻之后,裴嫊才道,“韦娘娘这么说,乃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她是怕你万一也牵连进去,反受其害。”
“是啊,所以,我答应了她,一切先保全自身,绝不使自己身陷险境。”
回想起来,昔年的九皇子杨桢,确是所有皇子中最安分守已的一个皇子,无心政务,纵情声色,但求自保,从无争权夺利的野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这种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反倒使得他成为中宗皇帝所有成年皇子中硕果仅存的那一个,等到后来他上头的那些哥哥们为了皇位你争我夺,死得死,废的废,继了皇位的弟弟也是个无寿的,结果,这把众皇子抢了半天的龙椅最后顺理成章的就落到了他身上。
“可是,维周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身为天子,难道还不能还自己生母一个清白吗?”
“若要还我母亲一个清白,便必须先找出当年真正的罪魁祸首,此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又谈何容易?”弘昌帝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裴嫊见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一脸沉重的样子,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仍是依偎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却不知在她睡着后,弘昌帝缓缓睁开双目,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良久,眼神幽深如墨,晦涩难言。
不知是不是去祭拜了生母和韦昭仪的缘故,回来后,裴嫊连着好几个晚上总是梦到生母,还有另一个宫装女子,却总是看不清脸。
弘昌帝自然注意到她这几天每天早上起来都是一脸的憔悴,神魂不属,问了她好几回,才弄清楚原委,当下便决定过几日带她去报恩寺上香,以求心安。
到了十五那天,弘昌帝亲自陪着她去报恩寺给韦昭仪和她的生母各上了三柱香,又命再为她生母燃起一盏长明灯,多多布施了些香油钱。
报恩寺乃是皇家寺庙,寺中的出家之人大多都是前头先帝无所出的妃嫔,其主持圆静师太便是杨桢的祖父德宗皇帝的一位才人。
当今天子和淑妃亲自前来上香礼佛,圆静师太自然全程相陪,等二位贵客上完了香便请入茶室,饮一杯清茶,稍做休息。
弘昌帝本不欲在此多做停留,但见裴嫊似乎有些疲乏之态,一脸期盼的看着他,便点头同意了主持所请。
裴嫊尝了一口清茶,明知可能说了会惹弘昌帝不快,仍是问了出来:“敢问主持师太,寺中有一位虚尘师傅,未出家时乃是我的长姐,我姐妹二人已数年不曾相见,不知可否请来相见。”
话一出口,就见弘昌帝瞪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由着那位圆静师太命人去唤虚尘前来。
原来这位虚尘师傅,正是卫国公裴元济的嫡长女裴婉,曾经做了少帝的贵妃,可惜少帝驾崩之后,因无所出便按宫规到了这报恩寺削发为尼,为少帝祈福。
裴嫊在家时,和这位长姐关系最好,这位长姐也极有长姐风范,待所有弟妹都是极好的,从不曾因裴嫊庶出的身份而轻慢于她,待她生母也极为礼敬,比起她一母所出的胞妹裴嬿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裴婉进宫时,裴嫊才十一岁,对这位长姐怀念不已,所以后来裴嫊始终肯迁就裴嬿,也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她的亲姐姐裴婉。
后来裴婉在报恩寺落发出家为尼,卫国公夫人曾来看望过她,那时裴嫊正在为生母守孝,不得出门,等到她守完了孝,曾随嫡母来报恩寺看过一回裴婉。再后来她也入了宫,便再没机会能见这位长姐一面。是以今日既到了这报恩寺,无论如何她都想见上长姐一面,即使会惹得弘昌帝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更晚了,我也没想到我会睡了差不多快一天……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