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午间的太阳正旺,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云落枫赶到宫殿时,恰逢轩绒喻正与部下商讨要事,在外等候了一会儿才被叫进去见他。
“公主殿下来了。”留着棕色断尾胡的中年男人对她和善一笑,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她胸前的平安锁,笑意更盛。
“陛下。”她巧笑倩兮,屈身行礼,“不知陛下因何事找落枫。”
“孤王今日得到消息,羯国会派使臣前去北齐谈判。至于谈判内容,现下还不得而知。”
派使臣去北齐?
云落枫一愣,羯国停止攻齐是从自己赶往大辽开始的。面上虽看着像是忌惮大辽兵力,但她有仔细深思过,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早些她还没能到达大辽时,轩绒烨铮因担心她母国安危,曾请缨欲要讨伐羯国,帮助北齐取得胜战,那时的轩绒喻有些不太赞同,要他无须着急,等过几日再做打算。但大辽战神一心想要帮助北齐的态度肯定是天下皆知了。
可问题在于,直到她成功到达大辽后,羯国才真正停止进攻。若真是惧怕大辽应该早就停止进攻才对。
“殿下暂时不必多虑,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停战协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
“多谢陛下告知。”
轩绒喻见她神色已经没有缓和,再次轻声宽慰道:“有孤王的铮儿在,羯国便不能把北齐怎么样。”
云落枫会心一笑,扬起嘴角,淡淡点头。
“殿下这是与我铮儿定下终身了?”
一句话惹的云落枫脸色绯红,她再次点点头,伸出手抚摸上胸前的坠子,眼底满是笑意。
“听闻北齐夺嫡,殿下是站在那二皇子那边的。”
云落枫笑容凝住,有些为难道:“实属无奈之举,二皇兄相比太子确实要仁慈善良的多,落枫本不想卷入夺嫡风波,但生在皇家,不由自己。”
“那依你看,你父皇最终会传位给谁?”
她忍不住挑眉,一双杏眼疑惑的盯着轩绒喻,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些。
“孤王现在与你父皇一样,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轩绒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轩绒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天之骄子。虽然冀儿天生体质较弱了些,但他依然很出色,只不过掩盖在他哥哥的光环下,得不到,这些年才变得极端暴戾了些。铮儿就更不用多说,征战四方,扩土开疆,手刃数百敌将,从未败过仗。他们两个都是草原的希冀,是大辽的未来。你说孤王该怎样选择?”
云落枫低下头,暗自思量。关于轩绒北冀的传闻她听的不算多,就是有,大抵也只是些关于他绝色的容貌吧。
但和他接触过后,发现这人也确实不仅仅只是长得美而已。先不说他狠辣的手段,就是面对狼群,也未见他有丝毫胆怯,且武功不低,心眼更是比轩绒烨铮多了去。这样一个人要说他不适合做君主,也不太说得过去。
“孤王仔细想过,若将王位传给铮儿,他们兄弟俩都能活下来;但若传位给冀儿,那我大辽将会丧失两位天之骄子。”
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轩绒烨铮比轩绒北冀心善的多,若他登基为王,断然不会对自己亲弟弟下狠手。但轩绒北冀是绝不可能看在是自己哥哥的份上给他留活路的,轩绒烨铮自然也不会乖乖就范,两王一争,必有个你死我活。
所以这场夺嫡之战,从轩绒北冀开始争取的时候,便已经输了。
“孤王更希望铮儿能继承大统,他是大辽战神,从未吃过败仗。但现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再不是那个没有任何软肋和要害的神!也许有一天,他终究会迎来自己人生第一场败仗。”
云落枫摇摇头,不肯相信,“怎会,他的天生的将才,是上天的宠儿,怎么会吃败仗。”
“会!因为他有了你!”
轩绒喻和颜悦色的脸陡然间变得冰冷,湛蓝的双眸死死的盯住她,一时间那个和善可亲的中年长辈,周身散着她从未见识过的戾气和蕴怒。
若是旁人见此,只怕会吓的跪地求饶。
云落枫心跳微快,但依然镇定如常,无所畏惧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轻轻笑道:“陛下何出此言?落枫惶恐,竟不知哪里做错,惹您这般错看。”
“孤王的铮儿是天神,无攻不破,自然不能被儿女私情所累赘。战袍上若是沾染了胭脂俗粉,那他就不在是高高在上的神,是个只会留恋温柔乡的懦夫!”
言下之意,是怪轩绒烨铮太过紧张她?怕他因此丧失该有的斗志和气魄?
今日来只是想警戒自己和他儿子保持距离?
云落枫淡笑,依旧面不改色,“陛下错了,早年间您也是大辽的常胜将军,自命不凡,不会被凡尘俗世所牵绊,但落枫却听闻,您自从见了王后开始,便茶饭不思,不惜忤逆先帝也要娶得美娇娘。这些年您却并没有如先帝预料的那般,只沉溺情爱,将大辽打理的井井有条,是个不可多得的圣明君主。如今你走了先帝的老路子,却觉得自己儿子不如您么?”
轩绒喻被问住,紧拧的粗眉有了松了松,看着眼前不为他刻意散发的气场而惧怕,依然镇定自若的女子,有了几分赞赏。
她扬起高贵的头颅,极为笃定自信的说道:“落枫会和他生生世世一起,白首不离,举案齐眉。这万里河山、锦绣疆土,我也会和他并肩一起守护。如此,陛下可还有顾虑。”
这丫头倒是能说会道,若是和铮儿永结同心,倒也不失为一段传奇佳话。
“哈哈哈哈,好,你敢立此誓言,孤王也信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站在铮儿这边。”
“那是自然。”
轩绒喻恢复和善的面容,冲她点点头,眼底满是赞许之意。
待那道娇柔纤弱的背影远处,暗处的美妇人才慢慢走出来。
“我早看这丫头不一般,如今陛下可也是这么认为?”
轩绒喻长臂拦过身旁的女人,温柔笑道:“王后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这天下已经有了动乱之势,表面上维持了近百年和平,实属不易了。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场子,这已江山为豪赌的竞技,究竟有谁能分出胜负呢。
北齐,丞相府。
赋长忆听了下人的汇报,有些许的沉思。他走后云岚清究竟对陛下说了什么,竟惹得他如此大怒。
“陛下可有何旨意?”
“回大人,并无,只是陛下气的不轻,拒见任何人。就是李贵妃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
“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陛下的反应,应该是说了什么他接受不了的消息,会是什么呢?
四殿下不愿意下嫁羯国到是不难猜出,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是值得陛下大动肝火呢?
府门外,一身雪白斗篷遮身的女子,暗自在远处查看了许久。
身边的小丫头却是战战兢兢,怕的不行,“公主您还是回去吧,皇后娘娘可是吩咐过不能让您擅自出府的。”
一身白色斗篷的女子拖着哭腔,握住身旁丫鬟的手,万般可怜的说道:“香桃,本宫一向带你不薄,如今我偷偷溜出来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当面说清楚。有些话若是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小丫头心中不忍,但是惧于皇后的威慑力,还是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不敢让她上前一步。
云岚清一把扯过衣袖,反手一巴掌呼在小丫鬟的脸颊上,“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宫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当耳旁风么?怕母后问责你,就不怕本宫杀了你这狗奴才!”
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眼睛里已经溢出晶莹的泪珠,“奴婢不敢,可是娘娘威胁过,若是出了岔子,家里的年迈的奶奶便没有了活路,那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公主您开开恩呐。”
小丫头不理会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云岚清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见她额角已经淤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牙,朝着丞相府大门跑去。再不理会哭的声嘶力竭的贴身婢女。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当面和那人说清楚。她想要,为何就不能去争取。
“来者何人!”
侍卫挡住她的去路,将她拦住门外。
云岚清掏出腰牌示意,“本宫乃四公主殿下,有要事找丞相大人商讨,还不快去通报!”
侍卫有些摸不清头脑,看了眼她刻意伪装不想人发现的装束,一时间拿不定注意。
“胡说,四殿下要来怎会像你这般偷偷摸摸。”
“你!”
云岚清气的双颊通红,正要发难,却被一声打断,“放肆,公主殿下岂是你们几个能得罪的起的!”
管家出了门,作揖赔笑道:“不知公主殿下来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几个新来的家丁,不长眼,得罪殿下了。”
云岚清这才露出笑意,“无碍,劳烦管家通报一声,本宫有急事要面见丞相大人。”
管家点点头,笑着将她领了进去,一面吩咐下人赶紧通报,一面奉上茶水好生招待这位四公主。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四殿下来肯定是有事而来,传闻殿下痴念自家大人。以他看来,传言该是不假了。
“要见我?”
“是,刚刚管家派人传的话。”
赋长忆合上手中的案卷,几分思量,半晌才道:“请公主进来吧。”
云岚清得了应允,一路上欢喜的不能自持。她的这张脸没有几个人看了不动心,赋长忆虽不是好色之徒,但她略施小计,就不怕他会对自己不动心。
书房内,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子。他安静的坐在书桌旁,卸下一身华贵的官袍,着一席素衣,便已经是清逸如仙,如不染纤尘的雪莲,清冷却又魅惑致命。她不就是那个深受其蛊的痴儿么。
“长…丞相大人。”
她轻声打断男子,一声呼唤,万般缱绻。
见他抬头望向自己,已经禁不住红眼眶,哑了声线。
“听管家说四殿下有要事找微臣商量。”
她点点头,轻移莲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思念之情。
“不知四殿下有何事?”
“大人,岚儿想问大人,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可有…可有中意之人”
“殿下是专程来提醒微臣娶妻么?”
云岚清半咬朱唇,深吸一口气,对着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一字一句道:“岚儿心悦丞相大人,一生唯你不嫁,不知大人……”
赋长忆到没有太多的表情,只轻声道了句:“多谢殿下抬爱,长忆受之不起。”
“为何?是岚儿长的不美么?”
他摇摇头,“殿下绝色乃天下皆知。”
“那是岚儿性情不好?”
他再次摇头,“殿下温良淑德满城皆晓。”
“那为何大人……”
“因为微臣早已心系他人,情为她动,在无半点缝隙能容下别人。”
云岚清捂住闷痛的胸口,用已经干涩的声音艰难问道:“那人是谁?”
“六公主,云落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