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烟稀少的破败村庄,前方不远便是开凿的官道。
六月的盛夏季节,本该是个艳阳天,却见不着太阳的影子,层层乌云覆盖,阴沉的天像是一张不怀好意的脸,窥视着人间的一切。
行了较远一段距离后,云锦冉才招呼众人停下匆忙的步履。
“来人,传令下去,兵分两路走,等过了洛州再汇合。”
“殿下这是何意?”
子峰不解,“这段路上恐怕会有山贼出没,分开行动不是会很危险吗。”
云锦冉看了看前方烟雾缭绕的官道,并未作出明确解释,两道修长的眉毛却微微拧在一起。
赶来洛州的一路上都相安无事,救灾过程中也没有太大的意外,那么回程的路上哼,他实在不敢相信他那位太子皇兄,会这样轻饶他,这条回京之路,只怕会有不少的困难险阻。
“本皇子走官道,余下的人抄近路,在前方的安阳县汇合。”
众人听令,兵分两路人马,一拨人走了小道,云锦冉为首的队伍向着官道而且。
两队人就此分道扬镳,各走一边。
“殿下。”
“回京之前都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是,主子,您连日来劳心伤神,先在车里小憩一会儿,到了驿站,属下叫您。”
云锦冉点头,暗自压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天越发阴沉起来,道路两旁的树林没了阳光照射更显的幽暗鬼魅。
子峰在前面驾着马车,一刻不敢分神,做了十几年的贴身近卫,他的敏锐力早已练就的超乎常人。
这里的一切似乎太过安静了。
另一边的分队,几辆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小道上。
几个由北齐帝钦点派来洛州的小官正靠在马车里休憩。
密林深处,有数十道明晃晃的箭头直直对准着朝前驶来的车队。
“放箭。”
一声令下,林子里穿出密密麻麻的飞箭,路上的人受了惊,乱了方寸。马儿受到了惊吓尖声嘶鸣起来,死命挣脱缰绳,四散逃窜开来。
“有刺客,有刺客啊!”
随行的士兵虽殊死抵抗,奈何敌人在暗,实在无法招架这番箭雨的袭击。
“杀!”
隐没在密林深处飞黑衣刺客飞身而下,手中握着闪着寒光的剑,夺命的剑四处挥斥,掠夺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领头的黑衣人掀开各个马车查看,死去的人中竟然没有自己预料的那个人。难不成二皇子还想剑走偏锋,明目张胆的去了官道?
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么?
“速速撤离,支援埋伏在另方的人。”
黑衣人悉数离去,只剩下小道上惨死的朝堂命官,和散落在地上旅途物资。
云锦冉靠在马车里假寐,思绪却未曾断过,皇城的事情母妃信中提过,太子失势多日,若没有个动作委实不像他的性格。
羯国在他来洛州没多久便举兵伐齐,大军压境,罗仕隽请缨出征,算是稳定了太子一党,就不知能迫使巴图停战的条件是什么。
想的出神,但他脑子却够灵活。耳畔传来异动,他猛的睁开眼,侧过身,避开那支从马车车窗外射来的利箭。
“主子!”
“有刺客,布好仿阵!”
云锦冉紧握身旁的防身长剑,剑已出鞘,蓄势待发。
他飞身出了马车,被侍卫团团护在中央。
林中埋伏的黑衣刺客迅速涌上前,来势汹汹,且个个招式狠辣,以命搏命。
死侍?被侍卫围在中央的二皇子有了片刻的惊慌。看来这次是不想让他活着回去复命了,连精心培养了多年的杀手都派上来了。这边有了埋伏,想必另一边也凶多吉少了。
“不要恋战,突出重围,往驿站方向逃去。”
众侍卫听命,杀出重围,一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两队人马在这条寂静的黄泥大道上厮杀的难分难舍。
敌方数量越来越多,若来了支援更是不得了。子峰带着云锦冉骑上一匹棕色战马,急速往前方逃去。
“驾!”
身后,一群群黑衣人提到追赶上来。子峰寡不敌众,已经身负重伤,他捂着胸口那道险些致命的伤,对着前方的男子喝道:“主子,越过前面的山林,便能到达安阳,属下早前便飞鸽传信请县令接应您,您只管逃去,属下断后!”
云锦冉全身已经冒出冷汗,太子的追杀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可这一次,攻势太过猛烈,他还是低估他想要亲手了解自己的心。
云漓,若本皇子顺利归京,要你百倍奉还。
身后的子峰已经放弃逃生,以自杀式的抵抗挡住了手段残忍的刺客,以血肉身躯为前方逃命的男子铺出一条血路,以耿耿忠心为效忠了十几年的主子祭来一段求生的机会。
“噗!”眼看着身后的贴身侍卫咽下最后一口气,云锦冉心痛万分。
子峰跟了他多年,可以说是尽心竭力为他办事,如今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心中实在悲痛不已。
云漓,你且等着!
一道追风利箭刺来,前方逃窜的人来不及避开,那支锋利的箭直直刺入他的大腿根部。
云锦让闷哼一声,只觉得扒皮抽骨的痛席卷全身。因痛感袭来,他再也握不住御马的缰绳,一个翻身,人已经重重朝地上摔去。
今日怕是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了。
云锦冉面色苍白的,颤抖的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心中恨意难掩。
“云漓!还有你们这些走狗,本皇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黑衣人不为所动,手握长剑,直直逼来,“对不住了二皇子!”
盈月宫中,李贵妃正拿着丝绢绣着刺绣。不知为何,今日总是心神不宁,一个不留神,那尖锐的绣花针刺破了手指。
雪白的丝绢上瞬间滴落下鲜红的血珠。
“嘶”
李贵妃吃痛,放下手中的丝绢,看了破血的手指,紧皱眉头。
“娘娘。”
小丫鬟立刻拿来止血的药膏,细心涂抹上。
“按照时辰算,冉儿现在应该顺利到达安阳了吧。”
“回娘娘,应该是的。”
“多日不见那孩子,不知道过的如何啊,应该是瘦了不少,那洛州没个好去处,除了军营里的伙食,就无其他了。”
“本宫的命令可都交代下去了?”
“娘娘放心,已经备好了殿下爱吃的膳食,娘娘,这么着急呢,这殿下还得有些时日才能回京的。”
李贵妃抽回丫鬟包扎的手,定眼看了看那张沾血的丝绢,觉得万分碍眼。
不知为何,心跟着狠狠的抽了一下。
“娘娘,陛下请您去乾清宫一聚。”
李贵妃甩开脑海中杂乱的思绪,轻轻点头,“给本宫梳妆。”
近日来陛下总是会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召见她,也正合她意。
太子背上了弑君的黑锅,一时间怕是洗不干净了,她要趁此机会好好吹吹这枕边风,为冉儿赢得先机才是。
出了盈月宫,坐上步撵,迎面来的一声娇喝打断了她前行的路。
“妹妹这是去陛下那里啊。”
皇后着一身凤袍,雍容华贵,保养极好的脸庞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姐姐这是去哪啊?按这个路子,是去冷宫看望哪个姐妹?”
皇后冷下脸,嗤笑道:“妹妹近日可是甚得陛下欢心啊,就如同这娇艳欲滴的花儿,开的实在是艳。”
李贵妃勾唇冷笑,一张妖魅的脸蛋上竟是得意的笑。
“多谢姐姐夸赞。”
“不客气,那本宫也告诫妹妹一句,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哈哈哈哈,姐姐说的是,这不,陛下想念本宫的紧,您呐若是想念冷宫的滋味,就好好去回味回味吧,妹妹就不打扰了。”
皇后气结,怒视着前方步撵上笑的花枝乱颤的女子,恨不得亲手扒了她的皮。
两拨队伍对立而行,宫道狭窄,只能容一队先过,然两边的宫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让出第一步。
“姐姐怕是要先让妹妹了,毕竟陛下等的着急,若是去的晚了,路上就说姐姐拉着本宫叙家常,不知陛下会不会不开心呢。”
“你!”
皇后恶狠狠的瞪着前方的女人,见她笑的毫不在意,手中的美人扇掩面娇俏,眼睛里却是让人不可逼视的冷意。
她摆了摆手,最终作出了退步。
哼,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李氏,本宫就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北齐帝躺在龙床上,深陷的眼窝布满了血丝。近日来他夜夜噩梦缠身,总是会梦见很多已去的故人,照着这个状态来看,只怕自己时日已经不多了。
那日四公主的话还萦绕在耳畔,像是疯狂滋生的蔓草,加剧了他心中的不安。
“陛下。”
“可是李贵妃来了。”
小太监摇摇头,“十皇子求见。”
老十?他来做什么。
北齐帝浑浊的双眸涌上一丝深色。
“传。”
不一会,小太监领着十一二岁的玉面娃娃进了寝宫。
十皇子云琉非一进门便朗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住父皇早日康复,万寿无疆!”
“起来吧,今日你怎么来了。”
“父皇,母妃说您龙体欠安,让儿臣来看看你。”
北齐帝故意冷笑,作心痛状:“怎么,若不是良妃,你就不会来看朕?”
“自然不是,儿臣一直心系父皇安危,但父皇不想见儿臣,儿臣不敢前来叨扰。”
床上的老人挑眉,轻笑道:“胡说,朕什么时候说不愿意见你。”
“父皇病重,连夜召见几位皇姐,唯独没有召见小十。二皇兄远在洛州不能现身,太子哥哥那日便被关进了天牢,若是想见儿臣,早就召见了。”
“哈哈哈哈,不错,你小子有几分聪明劲儿。那你能猜出朕为何不召见你吗?”
云琉非歪着小脑袋,思索半晌:“到是想到一个答案,但肯定是错误的。”
“你且说来让朕听听。”
“儿臣以为……”
“李贵妃驾到!”
云琉非噤声,但见一美妇人款款而来,妆容精致,艳绝后宫。
“给贵妃娘娘请安。”
李贵妃看到平日里很少露面的十皇子,有些惊讶。
“十皇子也在呢,不知臣妾来的可否凑巧。”
北齐帝挥挥手,“无碍,这小子找朕也没个正经事。”
云琉非扬唇一笑,“父皇,儿臣晚些来再来叨扰。”
“去吧。”
北齐帝既是宠爱,又是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心中浮上一丝暖意。
这孩子天资聪颖,就是有些调皮捣蛋,不过也颇像他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