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使臣来京(1 / 1)

一上高城万里愁,

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沈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昨夜一场大雨,半夜的惊天雷扯碎了多少黄粱美梦,惊扰了多少酣梦人。一场秋雨一场寒,晨时的寒意四起,入秋不久,却越发肃杀起来。今年的冬,似乎会来的很早。

苏舜钦站在城门外,换下了平日钟爱的凛凛白衣,一身紫翎详凤图案的朝服也能衬的他清尘如玉,若树临风。身后跟着几位上品级的官员,一起候命在此,眼望着官道上越来越近的车队。

与他一同等待的,还有一辆华贵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正是他当初被他拒婚的女子。

今日奉命前来接应使臣,原本是赋长忆的差事,却因他身体不适为由,推掉此事,由他临时代劳。

苏舜钦有片刻游移,这似乎是她回京多日,除了早朝之外,第一次与她近距离接触。太子是不希望他与六殿下同时来此的,然而现在的北齐,经过废太子逼宫一事,已经没有多少能担大任的朝臣。今年的科举考试安排在秋后,却迟迟因朝中之事一拖再拖,一再耽搁。

如今的北齐表面上还是强国之态,事实上内部力量已经有架空的痕迹,这事,想必当今的太子殿下应该能看的明白。

耳畔传来军中的号角声,哒哒的马蹄声不绝入耳。苏舜钦看向远方越来越近的队伍,面色有些凝重。

风中黑色旌旗猎猎作响。数千精锐骑兵外加百十步卒整齐划一,分成狭长的两拨队伍并行在入城的石阶官道上。长长的队伍前方,是两辆齐头并进的华贵马车。

其中一辆由金贵的沉香木打造,这马车表面上看去除了华贵不足为奇,但车厢布置却不容人小看,打造之人必然深谙奇门遁甲之术。车身镶金嵌珠,窗牖被一帘鸭卵青的绉纱遮挡。任旁人一看便知车里的人,非富即贵。前面驱车的侍卫剑眉上挑,俊气威猛,岿然正经。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近卫。

另一辆便是通车由青铜铸浇而成,虽无多余装饰,却无不显兵家气势。

苏舜钦细眯起好看的眸子,一双般若琉璃的眼睛风云变幻。

兵家精锐铁骑兵,羯国的步行飞,步大将军,令人退避三舍、闻风丧胆的火麒军。几年前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番邦外臣,年年进贡求得北齐庇护,短短数载变挣脱桎梏,如鱼得水,龙跃万里,成了入侵中土的强国。

“随行的骑兵胄甲便是羯**队了吧。本宫也好奇羯国的种种,更好奇那巴图究竟是何许人也。听说这步行飞是他最器重的权臣,本宫倒想好好会会他。”

云落枫下了马车,走到苏舜钦身旁,亭亭而立的女子气质绝佳,容不得丝毫亵渎之意。

“殿下猜的对,那确实是羯国最为精锐的部队,灭掉梁国的刽子手便是此人。”

不过数千人组成的队伍,步伐却整齐如一,一看就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队伍靠近,前面开道的骑着青骢马的四位骑兵,扬了扬大手,止住了前方的两辆马车。

“将军。北齐都城已到。前方有人接见。”

马车里的人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数千人的仪仗队停止前行,顷刻间安静下来,手持红缨枪,没有丝毫松懈之意。

好强大自律的军队,如此有条不紊,难怪会在短短数月时内端掉梁国。

云落枫扫了眼前方的部队,粉唇浅扬,如此大的架势,这是给下马威么?

苏舜钦上前一步,双手作揖,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国风范。

“北齐文臣苏舜钦奉旨与吾国六殿下前来接应二位使臣。北齐地域开阔,其路漫漫,久不能直达皇都。一路舟车劳顿,两位使臣想必是不堪乏累,疲于展颜。”

一句话,便惹的两辆马车里的人大笑起来。

“北齐良臣也。”沉香木马车里飘来一声轻柔的声音,伴着几分笑意,有些漫不经心的夸赞之意。

如此一句话,简明扼要,既扳回了下马威这一局,也展示了强国之态。轻易不让人有丝毫不逊的机会。

“哈哈哈,世子殿下所言极是。本将军十分赞同。”

青铜马车的褐色帘布被随行的士兵掀开。步行飞一袭铠甲着身,虽是钦定的出使大臣,却没有半点前来与人相商的态度。身长九尺,虎背熊腰。爽朗的笑声在见到云落枫时变戛然而止。

“这位便是贵国六公主了?”

云落枫清浅一笑,朝前一步,半分客气道:“将军远道而来,本宫代表北齐迎接与此。”

虽是一介女流却无半点故作扭捏之色,大方磊落实在不俗。

“久闻殿下芳名。本将军代皇帝陛下向您问候了。”

“将军客气。”

苏舜钦有过轻轻的皱眉,转瞬间恢复常态。

羯国皇帝问候她?

云落枫虽被步行飞的话说的有些云里雾里,但应变能力却出奇的好。也未露出窘态破绽。

三人简单的打了招呼,便讲视线落在沉香木制马车上。

未等苏舜钦再次出言。

车里的人轻声笑了出来,“传闻羯国皇帝陛下爱江山更爱美人。本世子看来,着实不假。只可惜名花有主,芳草已栖,陛下的满腔情谊怕是要拂了去。”

车前的带刀侍卫端来礼凳,平稳放置在青石板的官道上,粗粝的大手轻轻掀开轻纱,便候在一旁。

车里的男子这才露出真颜。

一身名贵的轻罗软烟锦袍,外着嫩竹青的衬子,腰间缀着一枚样式精巧、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佩。墨发如泼,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两颊自然而然的垂下两缕青丝,优雅贵气。脚下是雪白的绕边金丝靴,长途跋涉却没有沾染一丝泥尘。

生的是唇若涂朱,睛如点漆,如敷脂檀郎,言笑晏晏,可入画也。

“久仰世子大名,舜钦有礼。”

云落枫听的不知所云,面上却是嫣然一笑,“早问荣安府上出了个博学多才,眼睛天下的小世子,今日一见,的确不同凡响。”

君珂回之一笑,纤尘不染的金丝靴踏在礼凳上,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下了车。

“见过公主殿下。”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应该是除了身旁的苏舜钦,她第二个会如此的形容的男子。此人气质非凡,确实不如其他膏粱纨绔那般,只读风月,难登大雅之堂。魏国皇帝好福气,有这么个得力助手,没能着受羯国铁骑肆虐蹂躏,实属他之幸。

“让二位久等,君珂先言抱歉。”

苏舜钦作揖回礼,“我朝太子已设宴宫中,为两位接风洗尘,劳驾移居了。”

当今天下,四国重臣聚齐一头,只怕大辽也会有所动静了。风云涌动的江山,如同气象万千的云雾,随着风潮变幻莫测。各方人马心思难揣,这天,似乎要变了。

夜宴。

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轻歌曼舞。

北齐作为东道主,在先帝离世新帝尚未登基的特殊时刻,依然接见了看似有些来者不善的羯国使臣,以及意味不明的荣安小世子。

朝中大臣皆出离席,包括称病已久,卧床不起的苏砺苏大人也难得到场。

赋长忆坐在离君位最近的位置,身为北齐摄政王,这一权倾朝野的头衔,他的举动时时刻刻牵引着各方视线。

云落枫还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师傅那一掌虽不致命,但却重创了他。若是不细看,很难发现他脸色不佳,心细如发的她已经注意到他从宴会开始,便不停的喝酒,持杯的频率高于以往任何时候。酒色上脸,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才稍微正常了些,有了几分陀红的血色。

“本宫敬两位使臣一杯,各位长途跋涉,千里迢迢来我北齐,欢迎二位,代本宫给羯国与魏国皇帝陛下问安。”

云琉非执起酒樽,虽是偏偏少年郎,气势却不输他人。

“本将军听闻贵国君上驾崩的消息,实在万感不幸,太子殿下节哀。”

云琉非点点头,垂下眼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伤悲。

君珂放下酒杯,视线扫过殿堂上的众人,最终将注意力放在对面那个似乎有心求醉的男子身上。

一双略微上挑的丹凤眼闪过一丝趣味。

他受伤了?有趣,北齐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带伤赴宴,且伤的不轻。身旁坐在暗自忧心的云落枫,两人对视间,已让他捕捉到一丝微妙的东西。

大辽未来皇子妃么?倒不见得。

酒过三巡,步行飞见时机差不多,才朗声开口道:“此次是为了陛下而来,想必太子殿下已经知晓本将军的来意了。”

云琉非捏紧了酒樽,轻声一笑,“本宫确实是知晓陛下的意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将自己比作西楚霸王,自然是少不了虞姬相衬。北齐素来闻名天下的四公主不知将军可否知晓?”

“听闻过一二,四公主乃倾国倾城貌,沉鱼落雁容。但陛下他的意思,是要贵国……”

“如今四皇姐她就在殿外,将军可否替陛下先行过目?”

步行飞噤声,炯炯有神的虎目却紧盯着对面的一言不发的女子。

云落枫没有刻意去忽视那道视线。从她回来父皇对她的态度,以及云岚清被父皇已承欢膝下为由召进宫中来看,还有刚刚步行飞被打断的话语,她能隐约觉察羯国此行的目的,或是巴图同意议和开出的条件。

那个她问了身旁男子多次,却次次马虎掩盖过去的条件。

巴图要的虞姬,恐怕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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