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生家多少年都没闻过肉味儿了。
而今天早上,黄文雪却难得地给他们煮了牛肉汤。
她的厨艺并不是绝顶的,但对于冯陆和王孙无阵来说,这样的汤,已经是奢侈的了。
居无定所的游子,能够尝到一个妻子给她的丈夫所做的汤,那种幸福感是不言而喻的。即使妻子不是自己的妻子,但也同样能喝得出家的味道。
而这种家的感觉,就足够把六境内第一大厨给比下去。
冯陆忍不住说:“嫂夫人做的汤真是美味,比我之前吃到过的山珍海味,实在强得多了。”
王孙无阵也笑道:“味道并没有那么好,盐放得还多了点,之所以会觉得好吃,不过是因为感觉好而已。”
黄文雪红着脸,道:“我的厨艺确实不好,你们多见谅吧!”
王孙无阵说:“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冯陆又道:“事实上,我还真不觉得咸了,嫂子,以后这些肉类,只要给张大哥就行了,买的太多,钱也花的多,你们家本来就没太多家底。”
黄文雪说:“冯兄弟,你就放心吧,我们家这些钱还是有的,再说了,门前梧桐树下有个宝库,一会儿我去挖两把古剑出去卖了就行了。”
冯陆和王孙无阵同时变了脸色,他们昨天晚上,正是把那两个杀手的剑埋在了梧桐树下。
看来黄文雪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冯陆心里冷笑,能把敌人都引到家里了,别人帮她处置尾巴的时候,她眼睛还真挺亮的。
总之就是,该明白的时候愣了,不该明白的时候聪明了。
这是冯陆对她的评价。
王孙无阵看了看小清,抚着她的头发说:“小清,去给你爸爸盛饭,我们和你妈妈,有些事情要说。”
小清点了点头,盛了汤,去了张书生的房间。
小清离开后,王孙无阵看着黄文雪,默然道:“你昨天晚上知道有人在后面,但是却由着他们追到了家里。”
黄文雪两手叠在桌子上,趴在胳膊上,说:“两位,你们两个能够一招杀死的人,别人可没那个实力,昨晚那二人在我的眼里就是顶尖高手,我连他们一招都挡不住,你让我不带他们回来,还能怎么办?在你们眼里他们是菜鸟,可在他们眼里,我也是一个菜鸟哪!”
冯陆停顿了一会儿,道:“所以,你就把他们留给我们来对付?”
黄文雪道:“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主意。”
是唯一的方法,不是最好的,因为她根本没有选择。
冯陆道:“他们真有那么难对付?不觉得呀!”
黄文雪苦笑道:“你们当然不觉得,他们的实力,比之你们的万分之一还没有。”
王孙无阵问:“你呢?”
黄文雪叹道:“还不及他们的百分之一。”
王孙无阵说:“我们问这个不过分吧?”
黄文雪勉强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分。”
当然不过分,她很清楚,如果让那两个人背后的人找到这里来,会发生什么事。
在不牺牲自己性命的情况下,她只有这个办法。
灵术师的敏锐直觉,就让黄文雪在刚见到冯陆和王孙无阵的时候,就明白这两个人,是和她有天壤之别的超级高手。
所以她才施恩……也算不上是恩情,只是帮了那么一点小忙而已,尽管都是举手之劳。
但是她明白,只要这两个人在一天,他们夫妻的生活,就不会像过街老鼠一样,天天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不管他们对于别的人来说究竟做过什么,只要在王孙无阵和冯陆眼中他们是无辜的,是善良的,就没有人敢动他们!
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忽然就又乌云密布,雨水淅淅沥沥地淋了下来。
本来准备出门的两个人,又淡淡地返回,坐到了所谓的“大厅”里。
之所以称之为大厅,或许是因为这里比其他的茅草屋要更大一点吧!
他们两个在里面有说说笑笑地逗弄着小清,黄文雪在一旁做着针线活,似乎只有张书生一人,是完全独立于他们之外的存在。
他们并没有选择去陪着张书生,七月雪灵芝本来就是珍稀药材,哪能随便谁都能去闻两口呢?
可是这样活着,真的能够算是活着吗?
黄文雪时不时地往张书生那里看两眼,确定他丈夫没有叫她,才安心地往衣服里穿着针线。
张书生每天的事情并不多,便溺都是定时的,黄文雪每过一个时辰,就会在外面问上一句,如果张书生想要便溺,她就会扶着一摊烂泥般的张书生拉撒。
就算是在三更中间到四更中间离家做事的两个时辰,她也从来敢把心稍放一放。
王孙无阵和冯陆,也是今天才明白黄文雪的辛苦,他们明白,也只有看着,这是黄文雪的责任,也是她的生活,他们不能,也不可能替她分担,就算是能替得了一时,也绝替不了一世。
今天多了着一场雨,仿佛也让冯陆和王孙无阵,对于黄文雪的了解更多了。
下了雨,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雨后,冯陆和王孙无阵带着小清出去捉天牛了,只留黄文雪在家和张书生聊着天。
黄文雪是在窗子外面站着的,她的轻功不见得多好,可是飘在蒿草上还是游刃有余的。
蒿草上的雨水压弯了叶尖,从尖上滑落。
黄文雪的右足轻飘飘地落在了草顶,往屋子里看着,张书生的脸,又憔悴了好多。
天边光线照射下,黄文雪的影子,正投在张书生的身上。
黄文雪在外面轻轻伸着胳膊,让影子的手触摸在张书生憔悴的脸上,仿佛是自己在摸着他的脸一般。
这种近似意淫的做法,在旁人看来是可笑的,但是在当事人看来,这种感情,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的最爱,即使他成了现在这样,即使他连最简单的性生活也无法满足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她心目中,他永远是那个一个高大的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从未有一时一刻改变过。
张书生渴望着站起来,站起来把这个女人抱在怀里,哪怕只是能稍微动一下也好,他欠着她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张书生问:“小清呢?你不陪着她吗?”
黄文雪的“手”仍然停在他的脸上,“冯陆和王孙无阵带她出去了。”
张书生忽然道:“你对他们好像很放心?就不怕你女儿被他们拐走吗?”
黄文雪愕了一下,低下了头,这一声你女儿,他说得还真的很自然。
“这两个人要我们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他们真的要拐我们女儿,就是抢,也抢不回来的。”
她把“我们”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是在提醒张书生,这也是他的女儿。
张书生冷冷地强调,“这是你女儿,不是我的。”
黄文雪深深地呼吸着,道:“可她毕竟是你们张家的人,即使他不是你的骨血,难道就和你没一点关系了吗?”
张书生问:“那依你这么说,你给我带了绿帽子,生了孽种,我还要感谢你了?”
黄文雪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狠狠地说:“你别忘了,我在被他们强奸的时候,是在你被废以后的事情,我的丈夫灵术要是高那么一点,就不会连他的妻子都保不住,你要怪的不是我,应该是你自己!”
张离形哈哈笑道:“是啊,是啊,都是我没用,既然我没用,你又何必跟着我,今天我就休了你,你嫁给谁,不嫁给谁,和我再无干系!”
黄文雪听了这话,头脑都空白了,一下子从草顶上落下,摔在了泥泞的土地中,雪白的双臂沾了两手的泥泞。
她爬起来趴在墙上,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哭着问:“你……你真的不要我了?”
张书生的脸上也有两行热泪滑下,“我……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解脱的,我要你一生都受我的气,一辈子都在内疚中度过,我要让你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黄文雪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好,好,只要你还要我,我什么气都愿意受,只要我们还能守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她破涕为笑,影子在张书生的脸上吻了一口。
冯陆驮着张小清,和王孙无阵站在篱笆前,看着满身泥污,又笑嘻嘻的黄文雪,两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王孙无阵转身往外面走了几步,停在一棵树下,眼睛看着树干。
冯陆回头笑问:“哎,你怎么了?”
王孙无阵看着树上飘下的一片片树叶,道:“非礼勿视。”
冯陆急忙往黄文雪看去,她这时候被泥水把衣服浸湿,紧紧贴在身上,玲珑的身材春光外泄,看起来真的别有一番风味。
冯陆看得眼睛都直了,仅仅盯着黄文雪饱满的乳房,连一刻也不肯放松。
王孙无阵背对着冯陆,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环抱双臂,问:“你不是对她印象不错吗?干吗还盯着看!”
冯陆道:“漂亮的女人就是给人看的,你不看她,反而是不给面子。”
王孙无阵道:“小清!”
小清回头道:“干什么?”
王孙无阵道:“记住你冯叔叔这时的眼神和表情,以后等你长大了,谁要是也这么看着你,那人就是个大色狼,你就抓他的头发,踢他的肩膀,砸他的脑壳。”
小清狡猾的笑着:“我能这么对待冯叔叔吗?她在这么看着我娘诶!”
冯陆嘴上没说话,心想:你以为他什么意思啊,骑在我脖子上,不正是用这种招数的吗?
王孙无阵道:“没关系,他不敢打你!”
小清揪着冯陆的头发,狠命往后扯着,用脚跟蹬着他肩膀,还不断地说:“让你看我娘,让你看我娘……”
冯陆被扯得不耐烦了,往后一扭,“好了好了,不看了不看了,我不看了还不行……”
黄文雪还没换衣服,看篱笆外小清在扯着冯陆的头发,赶紧过来说:“小清,不许对你冯叔叔无礼,还不快下来!”
小清不服气地说:“娘,刚才冯叔叔还在色咪咪地看你啊!”
黄文雪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脸红了一片,“看看怎么了,你娘能少点什么吗!你冯叔叔是好人,不会吃了你娘的。”
冯陆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却不知,这话她声音抬得很高,是说给张书生听的。
奇怪的是,张书生还真就生气,吃醋了。
冯陆抱着小清放到了地上,背对着黄文雪,“你赶紧换衣服去,要不然,某人这辈子都不敢抬头看你了。”
小清踢了冯陆一脚,转身跑开了。
黄文雪笑着,洗了洗脸,转身走进房间。
冯陆看了王孙无阵一眼,提起了刚才黄文雪的话。
那种距离,他们那种态度,很难让冯陆和王孙无阵听不到。
“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王孙无阵冷冷道:“我并不是聋子。”
冯陆取笑他说:“看来你好像没有机会了,不能追得着她了。”
王孙无阵口是心非地说:“我没有追她的想法,应该担心这件事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呢?我对女人,可没那么专注,玩玩就好了……”
话刚一说出口,他的枪从灵源中飞出,捏住枪杆指在王孙无阵的腋下。
而王孙无阵,就在冯陆嘴里说出一个好字的时候就出手,一把剑指出,顶在冯陆咽喉上。
“你嘴里再敢蹦出一个侮辱她的字,我必以死相拼。”
冯陆微笑道:“同样的招数再用一次,你以为我还会为你所制?”
王孙无阵道:“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冯陆道:“我又没有说她,我比你更对她好,只是说别的女人,你又何必如此……”
王孙无阵哼了一声,把剑收在袍子下。
冯陆收枪回到灵源,笑道:“看来只要谁能把张离形的内伤外伤治好,说不定就能让黄文雪嫁给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孙无阵记住了他这句话。
但是说者,也并非一点无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