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片雪白的云朵,看上去松绵软蓬,让人不禁想扑上去,放纵自己深陷在这片柔软中。
然而不断凛冽的晨风将沈言昭拉回现实,她咬牙切齿,却无法看到身后之人的表情。
“沈师妹,你到底记不记得?”颜鹤语气里全是笑意与戏谑,拈着法诀的手晃了几晃,蓝色三角也就随着他的动作,猛烈地颤动了几下。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与颜鹤初次见面的沈言昭完全摸不准他的心思,恐惧感从脚尖一路流窜到头皮,她害怕得后脑勺都发麻了。
这云层之下,是真正的海。
“记得,古涵师兄的符笔丹砂绝技,我所识之人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颜鹤慢悠悠地反驳她:“你们天虞不是还有个叫迟凌青的小姑娘,跟在古师弟身边二十年?听说,还是你介绍给我古师弟的呢。”
“二十年前我要离开元岱城,而古涵师兄还要驻守。我将天虞留守之人介绍给他何错之有?”
刚说完,沈言昭便觉得蓝色三角又将自己的身体往下带了一些。云海近在咫尺。
沈言昭从来都没被人这么耍过,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几乎都想破口大骂。只是这里是云崖派,和天虞不一样。想到这里,她马上找回理智,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清静经。
“看来沈师妹对我颇有不满?”
三角形倒了个个,沈言昭的姿势终于换成了正面朝上的仰躺。
沈言昭冷淡地回了一句:“如果你愿意让我双脚站到地上的话,没有不满也是可以的。”
颜鹤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指一抬,沈言昭便站到了地上,蓝色三角也消失不见。
“只是和沈师妹开个玩笑而已。”颜鹤双手都插在袖子里,笑吟吟地看着沈言昭。忽然又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问道:“沈师妹,对古涵师弟去世的经过知道多少?”
沈言昭摇了摇头。道:“我是昨天才得知此事的,今日一早就来了云崖,尚未来得及去执事堂询问。”
“那我来告诉你。”颜鹤领着沈言昭到了一处名叫观云的小亭中坐下,将古涵与迟凌青遭遇了十只堕龙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沈言昭越听越心惊。颜鹤所说的堕龙,与自己多年前看到的赵昌的特征十分相似,似乎就是赵昌异化的完全形态。
“听说前些日子,明空寺从天虞接收了一名魔族,进行封印魔气的时候显出了堕龙的形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言昭的心猛地一跳。
“沈师妹你说呢?”
沈言昭低下头没有答话,心想那些堕龙就算不是赵昌,也和赵昌脱不了关系,只是面对着云崖的人,她怎么好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哦。原来那名魔族叫赵昌啊。”颜鹤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全然没在意沈言昭脸上震惊无比的表情:“沈师妹不必顾忌我是云崖之人,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我那古涵师弟的惨死,和天虞到底有多少关系罢了。”
“当然是毫无关系!”沈言昭猛地站起,噌噌退开。离开颜鹤好几十步远才停下。
“我这里恐怕没有颜师兄想知道的东西,请不必再问了。”
颜鹤挑眉看她:“哟没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恐怕还得我来判断吧。沈师妹稍安勿躁,再让我好好看看?”
沈言昭全神戒备,死死盯着颜鹤。却见他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眼睛似笑非笑,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玄黄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他用的是读心。你什么都别想就好了。”
沈言昭在心里点头,却不是自己想不想事情,就能不想的。一压制自己的思想,脑袋里就翻江倒海般地涌现出了各种事情。大到前些天练习的剑法,小到出门前给没给铃铛喂食。
颜鹤瞬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弄晕了,脸上的表情登时挂不太住。勉强地笑了笑,道:“沈师妹还真是事事操劳……”
“颜师兄过奖了。”沈言昭看颜鹤这副有些惨兮兮的脸,心情瞬间愉悦了许多:“不过古涵师兄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太多,颜师兄就别再用读心刺探了。”
颜鹤的眼眸暗了一暗,再说话时已经换回了最开始见面时的那副温和有礼的笑脸:“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沈师妹。”
沈言昭点了点头,跟在了颜鹤的身后。
……
来云崖商议事情,并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云崖派这一方大致将日程分成了三天,当天就为沈言昭师徒准备好了住处——两间相邻的房间。
沈言昭进了墨行衍的房间,把日间颜鹤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墨行衍沉吟片刻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是颜鹤再问,你就把赵昌的事情和他说了,也剩下之后诸多麻烦。堕龙之事瞒也瞒不住,不如坦诚一些。”
沈言昭点头,问道:“师父那边如何?”
“云崖这一方有意合作,但并不喜欢联盟的形式。况且云崖的力量比天虞还有大一些,也不知道藏着多少秘术……让他们与天虞平起平坐,一同对抗魔族……恐怕不可能。”
“天虞也必然不愿意屈居他人之下,看来……”事情要麻烦了。
“嗯。”墨行衍应了一声,想了想,问道:“言昭,折渊的损毁,是否与你有关?”
沈言昭表情僵了一下。
“我知道和你有关,不过你若是不想说,不说便是。”
沈言昭垂头咬唇。
她想告诉墨行衍,可经历过邪神抽离记忆,她也知道若只是单单告诉他这些的话,他只会当成别人的故事听听,并不会有任何情感带入。
可是,她怕如果墨行衍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会想之前一样疏远她。
如今的她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持与墨行衍之间的距离,每日都用十二万分的理智来压制自己的情感,可或许还是不够。
“师父,弟子会努力让折渊恢复以前的样子……”沈言昭终于说话,声音却比蚊子叫都要轻细。
墨行衍愣了一下,看沈言昭这反应,他几乎都要以为是沈言昭损坏了折渊。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我说过,折渊的好与坏,都是缘分,不必强求。”墨行衍安慰了一句,伸手摸了摸沈言昭的头,道:“时间不早了,回房去休息吧。”
沈言昭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墨行衍独自一人坐着,莫名有些心慌。他总觉得沈言昭瞒着他的事情太多,也对他的亲近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吗?
墨行衍盯着烛火,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他想知道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
……
三天的议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双方没有谈拢,却也没有谈崩。本来墨行衍也就是过来了解云崖情况的,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权力做主。
沈言昭一直等着颜鹤来问她赵昌的事情,但颜鹤却和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出现在沈言昭的面前。
沈言昭对云崖不熟,也没有想要熟悉这里的*,终日在自己房中修炼。
“玄黄,折渊剑能否修复?”
玄黄奇怪地看着沈言昭,道:“折渊是被墨行衍自己毁掉的,他都不想修复,你为什么问这些?”
“折渊一直都是师父的佩剑,毁了太可惜……”
“是毁了可惜,还是你内疚?”
沈言昭不答话了。
玄黄叹道:“剑与主人之间的联系叫剑魄,当时墨行衍为了让自己从入魔状态中解放出来,强行毁去了剑魄,如今想要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说几乎,也就是说还是能够修复的对吗?”
玄黄对沈言昭这种咬字眼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点头道:“剑魄和人的魂魄一样,可以通过各种方法寻回。折渊的剑魄现今化成碎片散落四方,但也可以用拘魂之术将它们聚集在一起。可是聚集在一起,也不意味着剑魄就能够修好,还需要一种黏合剂将它们组合起来。折渊是凡器中的极品,因而只能用万年龙骨中残存下来的精魄修复。”
“精魄?!”
玄黄瞥了沈言昭一眼,解释道:“剑魄是灵体物质,自然也只能用同等的灵体物质修复。”
“那……龙骨精魄哪里有?”
玄黄勾起唇角:“据我所知,六百年前,蓬莱仙手上就有一具万年龙骨。”
“蓬莱仙……”沈言昭下意识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一个蓝衣老者。
“修补折渊的时候,墨行衍也必须在场,在修复的同时,完成灵魂与剑魄之间的联系。只有这样,折渊才能够完全修复。”
沈言昭正想应,却突然听见了有人敲门的声音,便退出了识海,起身开门。
门外是颜鹤,手上提着个小匣子,正笑着看沈言昭。
“颜师兄有什么事吗?”
颜鹤道:“方才路过厨房,看到里面做了点心,便给师妹带过来。”
沈言昭犹豫了一下,便侧身过去让颜鹤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