屉子上蒸着六层蒸盅儿,每个里都有半只净皮雪梨合着冰糖煨着,另有两碗是没加糖的,只用天然枇杷膏沁过一宿。
这些冰糖雪梨蒸盅儿是要卖的,那两碗无糖的,苏杏璇一会儿便要就着先前那件事一并送去魏然轩,打算今儿个就说说清楚。
路再怎么熟悉,放在今天走起来也特别的磨蹭,苏杏璇心中揣摩着措辞,合计着一会儿怎么将条件说出口。
魏千得到通传,赶紧带两个儿子出来迎接苏杏璇,将其带到正堂一起详谈。
苏杏璇先奉上礼品,特意告诉魏千这是无糖的,魏千的眼中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杏璇啊,你和锦纶的婚事你……”
“啊,魏伯父,关于这件事情,我考虑了良久,给您带了困扰我也深表歉意。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在先,不知伯父可否听我说出来。”
这称呼都变了,可就意味着有门,但却有个条件,难不成这苏杏璇并非魏锦纶极力描述的那种脱俗女子?魏千不由地瞥了一眼二儿子魏锦纶。
魏锦纶也有点不自信起来,他一碰到爹爹的眼神就闪避开了。
“啊,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要什么彩礼,再说……”
苏杏璇本想提及与魏锦经大婚前魏家送的那些聘礼,想了想又咽下去了,觉得在这个场合说太不合适。
“再说,我经营迎时居的所得,也足够我自己过日子了。我是想说,如果我愿意,您肯让我将迎时居重新挂上茂芝堂的金字牌匾么?!”
“嗯?”
“唔?”
“哦?”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苏杏璇一边等待答案,一边望着院落中的腊梅花发呆。
一年多前,魏家为了名声抛弃了苏家,一年多过去了,同样的选择又出现了,苏杏璇嗟叹造化弄人,只是这个答案,她不想等太久。
魏千的心中也开始打着小算盘:她又提起来了,看来她特别在乎这件事。如果我同意了,自然皆大欢喜,可是这尘封了一年的重大事故会不会依旧深具影响力,继续波及自己声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若不同意,那自是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我这二儿子多半是又要疯傻下去了,哎,这可如何选择啊!
魏锦经知道这是问题的死结,一旦解不开,后边的通道就会全部坏死掉。他一边担心爹爹当面拒绝,让苏杏璇再次伤心,一方面担心弟弟的琉璃心不像自己这般坚强,恐他接受不了失去苏杏璇的现实。
水钟里的水就剩下一指宽,也许用不了一刻就漏完了,然后会翻转过来重新计时。
苏杏璇等不了那么久,太多的等待只能证明叫人家为难了。
就在苏杏璇即将起身告辞时,魏锦纶“腾”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对着爹爹深施一礼道:“爹,无论您怎么选择,我都站在杏璇这一边。我,我不是忤逆,我是,我是真心喜欢苏杏璇。”
魏千皱着眉头瞪了一眼这个生来就和自己作对的二儿子,转而又换了一副笑脸对苏杏璇道:“闺女,你别着急,你看这样行不行?”
魏千憋了半天,原是在想一个两全之计,也真难为这个当爹的了。
他的意思是,想对外宣称自己将魏然轩化成两份——魏然轩本店和明心堂。本店还是自己管理,明心堂则由长子魏锦经全权负责。至于茂芝堂嘛,那自是有魏锦纶和苏杏璇小夫妻两人共同管理啦。
魏千这个说法一提出来,聪明的苏杏璇便会意了。
这其实就是防着自己呢,这样划分家业,无论茂芝堂未来是死是活,都牵扯不到魏然轩的真气,自己也不会跟魏然轩和明心堂产生一丝利益关系,因为人家的预算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而自己的生活里却要凭空多出一个傻得可爱的魏锦纶。
……
苏杏璇揣着心事走回住处,她一晚上都扶着额头苦思冥想,满脑子都是茂芝堂的未来和婚后生活。
魏千不愧是千年老姜,这次去,分毫也没有累及他,全叫他剥算的泾渭分明,好在魏锦纶对自己是真心真意,完全不像他的哥哥那样“见利忘义”。
只这一点,苏杏璇便欣然接受了魏锦纶,不忍心再叫单纯的他磨练得死去活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何况,魏锦纶记性极佳,是有潜力的一枚种子,她早就知道。
或许是因为先前用了魏锦经的聘礼没有还,这次苏杏璇拒绝了魏家第二次丰厚的聘礼,只是要了必要的仪仗和酒席。
魏千答应了,他何其不知道其中的真意?
按照当地风俗,肯定是要老大先结完婚再顾老二的,所以大婚之日定在了一个半月以后的某个黄道吉日。
魏锦纶乐得几天都合不拢嘴,一口气背完了一百多页药店,在人前说话也增了许多的厚重感。
魏锦经见弟弟这样快乐、上进,也将心放下,忙自己的婚事去了。戚家也算望族,大大小小的亲戚自是不少,要找一间容得下五十桌酒席的酒楼才行。
同时,他提醒弟弟,在一个月内不要去见苏杏璇,这个在当地是有讲究的。魏锦纶使劲儿点头,称为了不触霉头,一定忍住。
魏千派李路前去迎时居问话,想问问亲家将有多少人来参加婚宴,好在同一家酒楼一并办妥。
苏杏璇抽出时间,雇人给老家送去一封书信,请家中大家长亲启。
那人看到外甥女洋洋千言的来信,也心生感概,决定派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携家眷前去祝贺,只是,母亲顾氏因白日里常说胡话,不能同去,未尝不是一件憾事。
苏杏璇见到回信后,肝肠寸断,此刻她多想回家省亲,或将母亲接过来住,可惜自己事务繁忙,分身乏术,可能,还要多煎熬一年半载才行。
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一个月便过去了;转眼自己要叫曾经的曾经为大哥,要叫戚珍珠为嫂嫂;转眼自己也将成为别人的妻子;转眼茂芝堂的金字牌匾又挂上了这条街。
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真所谓——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找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