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佑初年,外藩侵入中原。
一名年轻的将军只身闯入敌营,解救被俘虏的皇族宗亲,并将尚在襁褓之中的璟泗帝夹在胳膊下,冲出重围。
几十年过去了,这位将军也老了,因为屡立战功,被封王封地,富甲一方,权倾朝野,他就是淮化侯。
淮化侯老年丧子,又被璟泗帝拜为亚父,本想接到宫中安享晚年,可淮化侯说自己习惯了戎马生涯,享受不了安逸,自选安州偏远之地修建城郭,颐享天年。
皇上答应了,可有几名重臣曾一再告诫皇上,天高皇帝远,淮化侯可能会拥兵自重,对皇上造成威胁。
皇上也有点担忧起来,不得不和皇叔定下协约,每年来皇城朝拜一次,递上麾下的兵士名册和生活日志。
淮化侯是何等的机警,他怎么会不明白皇上的真正用意,可他在心中只是一阵狂笑:“娃娃,你还嫩了点!”
于是,淮化侯多年以来提交的名册上,从来都是一百五十多人的编制,那些“多出来的人”,便被描述成了大夫、园丁、伙夫或杂役。
一来二去,皇上对淮化侯也就失去了警惕,这一晃便是五年过去了,淮化侯以旧疾复发为由,没有按时朝拜,皇上也只是派人前去探问,没有强求。
淮化侯在安州,就像是一只盘在洞底吐丝的千年老蜘蛛,利用这个空隙,厉兵秣马。
现在的淮化侯,别看身体老去,思维却更加敏锐异常,虽在百里之外,皇宫和蓉洲的动向,甚至连公主曾经被大鸟叼走、凉水河的变迁、市井上多了哪几间店铺,全在掌握之中。
他对眼前这个魏然轩来的访客,也是早已看到骨髓里——这是一名要强、心怀家仇的女子。
淮化侯问苏杏璇她是不是一名女子,这在常人看来,太容易回答,但是苏杏璇已经听出这话里绵里藏针,不能妄答。
苏杏璇深感困难,思考良久,突然心中一动,回给淮化侯一句攻守兼备的答案:“回大人,我首先是一名医者,其次才是女人,若不是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也不会贸然上山,还请大人原谅我的冒失。”
淮化侯手捻须髯,没有说话,他示意龙挥毫带着两人跟随他继续往里走。
大厅的地面上光秃秃的,没有一张地毯,整个屋子徒有四壁,苏杏璇暗叹,这也叫会客厅?
淮化侯走到一处盆景面前,双手不知道在哪里一扳,大家就听四处有机关隆隆转动,而方才还光秃秃地环境,竟像变戏法般换了一副布置。
墙壁反转为另一面,鎏金包角,金碧辉煌,正中那堵墙挂着山河社稷图,还用能发出荧光的涂料漆过。
天花板上垂下火碳红的帐幔,金色的灯笼点缀在绳结的节点处。
地板上的地砖就像是被人用布遮住在一扯,瞬间变出了一方厚重的毛毯,现在,整个大堂更像是皇宫。
苏杏璇奇怪了,她才头一次造访,怎么淮化侯就给自己表演出这么一套戏法,以前看电视剧的表现手法时,只有坏人商谈秘密时候,才会摆弄机关,营造神秘气氛,莫非一会儿有事情要发生?
苏杏璇无意中碰了一下夫君魏锦纶的手,那只手便紧紧勾住了自己的手,不肯放开。
是死就活不了,反之亦然。
功夫不大,十几个下人给上了当地特有的面类吃食和烤羊头肉,以及自酿的高粱米酒,众人正要享用,淮化侯突然拂着肩膀喊痛起来。
龙挥毫赶紧过去察看,心中大骇:“哎呀,侯爷旧疾又复发了啊!”
出于职业习惯,苏杏璇也上前去看,果然,淮化侯的右肩膀偏下的位置,有一枚正在发紫的脓包,引得周围皮肤都成暗暗地紫黑色。
“这就是背疽啊,死不了人可是能痛死人,令人躺卧不安,甚是拿人啊。”苏杏璇如是想着,并不发言。
“丫头,你怎么看?”龙挥毫问到自己了,就不能不说了,可她知道这病龙挥毫是给看过的,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龙爷是如何诊断的,要是自己的见解不同,他会不会……
“丫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枚毒疮不是以前我看的那一枚,这次我也没了主意。”
看龙挥毫十分紧张的样子,苏杏璇相信了,她左看右看,又给侯爷把了脉,才尝试着分析道:“背疽有阴证阳证之分。阳证红肿痛甚,脉数有力;阴证漫肿色黯,脉数无力。阳证宜清解,阴证宜托补。本例应属阴证,气血不和之证,可用酩流酒煎红花清洗,大约十余日后,疼痛稍减,再服用十全大补汤数日,待疮已熟矣,用刀刺破,脓出斗余,顿觉轻爽。而后,仅剩调理即可,以党参三钱,白术两钱,云苓两钱,炙甘草一钱,油桂两钱,黄芪三钱,熟地三钱,当归两钱,川芎两钱,白芍两钱,附子两钱,炮干姜两钱,白芷两钱,陈皮一钱,山药两钱,五味子一钱,没药一钱,乳香一钱,金银花三钱,连翘两钱,水煎服,十付药后病彻好。”
苏杏璇此言一出,满座惊然,连龙挥毫也惊呆了,这不就是他自己的处方么,除了最后剂量上稍有差别,用法和配伍上全都一致。
他未知一名才双十年华的娇弱女子,会对医案有如此精准的判断和详细的实施方案,这在他龙挥毫的所有徒弟中,也绝对能名列前茅。
淮化侯听完后心中也有了数,他认为龙挥毫带来的这个朋友,可以利用,她还有一个别人无法比拟的优点——她是女人。
是女人就容易被人怜悯,被人疏忽,是女人就有吸引人的地方,是女人就爱慕虚荣,所以,在淮化侯的千千万细作里,必须有女人,何况还是如此医术高超的女人。
淮化侯之所以向苏杏璇展示自己府邸的秘密,也是故意的叫她知道自己的秘密,然后就有借口拿住她,控制她,在适当的时候撒出她这一柄绝命的利剑,刺向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