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娘亲的母族独孤氏,我了解得少之又少。
娘亲在世时从未提起过母族的事情,也可能是她提了,而我并不记得。
后来娘亲过世,家中更是对此讳莫如深。
几年前我们从北疆搬到西南碧落时正值二哥青春叛逆期,有一段时间他浑身上下长满了反骨,对爹爹的态度从言听计从变成了事事反对,尤其抗拒爹爹给他安排好的军旅之路。
二哥觉得游家作为璟阑第一军旅世家,将军代出,功勋卓著,历代帝王赏赐与褒奖数不胜数,若是按照爹爹意思,他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属于躺赢的那种,对其他人未免太不公平。
爹爹告诉他完全是想多了,因为作为我游家的男儿,虽为将军之子,一旦入了军籍那便如普通的大头兵无异,都要从底层做起,事必躬亲,上战场更要冲在最前面,就是为了避免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是搞特殊的裙带关系。
二哥一听更不干了,彼时他才将将束发,还未娶妻,未尝得爱情的甜蜜滋味,未来得及出去看花花世界万千锦绣,怎可如此血淋淋地在刀尖上舔生活?
爹爹非常生气,他觉得二哥此言论简直是对游家列祖列宗极大的侮辱,作为游家子孙,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宿命是责任是存在的意义,哪有第二条路可选?
二哥用一句话击败了爹爹,他说:“那是你的责任,而非我的。”
我与三哥在爹爹书房窗外蹲了半天,最后听得爹爹一声长叹道:“所言甚是,你且去罢。”
爹爹从此以后似是大彻大悟,对三位兄长管束不再严苛,要求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降低到了及时享乐开心就好。
于是我二哥便开始一心一意搞自己的事业,然在起步之时资金出现了断层转而向我与三哥求助。我与三哥俱觉他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就能让爹爹放下执念实属神奇,双双慷慨解囊,拿出了自己的压岁钱给他作为启动资金。
二哥感动异常,向我二人表决心道会脚踏实地艰苦创业,定不负我二人之信任,转而去缅国抱回了一块圆桌大的石头。
我与三哥围着那丑出天际的怪石转了十八个圈,实在很难看出其中奥妙,深觉那石头就算用来刻墓碑都得加不少人工费。
二哥笑而不语,隔日在城中最繁华地带搭了个擂台,将那怪石置于擂台之上,道那怪石中有宝物,以此设庄赌石,一赔三,此举一出,全城哗然,百姓皆言定远侯家二公子是魔怔了,拿个破石头当宝物,人人下注押那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果不其然,一刀下去,那石头无色无水,一文不值。
二哥并不慌张,更是加大了赌注变成了一赔十,若不是我与三哥在一旁拦着,他大约要将我游家先祖用骨血换来的功勋都押上。百姓们一边感慨游家后代败家一边喜滋滋地加注,三哥盘算了一下告诉我若是二哥输了,游家子孙七代给人做牛做马方能还清债务,我闻言心如死灰。
当日二哥一共请了五个工匠开那怪石,烈日当空,那五人开得大汗淋漓也没开出个什么子丑寅卯,纷纷劝二哥放弃,二哥依旧执迷不悟,直至那石头被削得只剩一个团凳大小,我与三哥准备溜回家收拾细软跑路时,那石头突然咔哒一声裂开,发出五彩光芒,如彩虹般绚烂夺目,众人都被耀眼的光芒闪瞎了眼,这才惊觉,那竟是一块五彩水玉的原石!
二哥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我与三哥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银两与银票,被那输得倾家荡产哭天喊地的百姓们吓得躲在一旁,觉得二哥虽是赢了,却必然会因非法集资欺压百姓被爹爹乱棍打死。
不过事情并未像我二人所想的那样去发展。二哥当即宣布那五彩水玉会被塑成佛像送到碧落城最大寺院,而百姓们的钱相当于是他创业的借款,一年之后必会双倍奉还,若是逾期不还的话,定远侯府会三倍补偿。
我与三哥俱倒吸一口凉气,深觉二哥虽初涉商业,就已经学会空手套白狼,真真是老奸巨猾。
当爹爹气势汹汹地打马而来,并扬言要打断二哥的腿时,见到的便是百姓们拿着欠条欢天喜地地劝他让二少爷好好待在家里,比起二少爷事业有成,他们更希望得到三倍补偿。
当然一年后二哥还清了所有债务,又让他们乖乖将钱花在了他的店里便是后话了。
后来我与三哥都特别好奇二哥是如何知道那石头是水玉原石的,还是百年一遇的五彩水玉,二哥道他并不知,只是那怪石是从独孤氏盘过来的。
独孤氏长年隐居于缅国与璟阑交界处的流云山,是鉴宝赏石大家,世代流传鉴宝赏石秘籍,被他们看中的石头,大多藏有奇玉。
至于那独孤氏的后人如何会将一块奇石让于二哥,二哥道大约是因为他与娘亲长得相像。
我与三哥表示不服,从小到大,与娘亲相像的都只是我与三哥,他何处像娘亲了?
二哥道:“大约是头发都会分叉?”
我与三哥纷纷翻了个白眼,二哥笑道:“富贵险中求,这便是了。”
后来我与三哥随二哥去到流云山,想寻找那独孤氏,了解一下娘亲母族之事,却再也没遇到过。
不过二哥对玉石有一种天生的感知,别人觉得是废料的石头,他却屡屡开出价值连城的宝石,可见其血脉中便有流云山独孤氏的鉴宝能力,因此娘亲的母族就是流云山独孤氏实锤了。
谁知到了帝京之后徐荣婵说娘亲实际上是漠狄旧部,着实让人困惑不已。
如今我面对这凭空冒出来的表亲,实在是不敢贸然上前相认,唯有露出帝京名媛独特的矜持高贵的微笑来掩饰内心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