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洛七七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小时候听到的恐怖童话故事,直到顾流年狐疑的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掌,才回过神来:“顾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啊?”
走进去才知道,这间浴室真的很大。
设计上如同游泳池一般,整体是圆形的,周围是舒适的躺椅和桌子,桌子上甚至还摆着果盘和鲜花,光线很足,亮如白昼,照耀的中间那一汪池水尤其的清澈,地上铺着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就像在光滑的镜子上行走,四面的墙壁上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石壁,乱中有序,仔细看才能看出是一片片贴上去的,显得自然又别致。
怎么看,这都是一间舒舒服服的浴室,布置的天然洁净。
顾流年拉紧了洛七七的手,转过头来把她拉到了水池边,一只手扶住另一侧的石壁,幽幽开口:“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洛七七一愣,随即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顾流年说过,他妈妈叶雪,当年是死在浴室里的!
顿时,洛七七就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怯生生的看向顾流年,只觉得顾流年眉目沉冷,一双狭长的黑眸里暗潮涌动,目光始终在一池碧水上徘徊。
“该不会,就是这间房间吧?”洛七七试探着问。
顾流年无声的点了点头。
“我当时放学回家,发现我妈不在家里,我一直等,等到太阳落山,天色黑了,最后忍不住一边让人去外面找,一边派人在别墅里找,找了一间又一间,最后……”
最后在这间浴室里看到了叶雪。
叶雪当时半个身子都在浴池外,仰面朝天,身上穿着丝质的睡袍,一只手腕搭在地上,手腕上是淋漓的血迹,血迹一直蔓延,几乎染红了半个浴池里的水。
入目是一片暗红色,铺天盖地,鼻尖嗅到的,是一片甜腥。
顾流年想,他也许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面,他一直缠绵病榻,心事重重的母亲,闭着眼睛躺在水里,是从所未有的解脱。
“顾流年……”洛七七伸手抓住他冰冷的手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是我的错,不该逼你回忆这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过不去的。”顾流年的嘴角边漾起苦涩的微笑,他看着面前澄澈的池水,目光定定的,似乎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我也曾经以为这些都会过去,但是没有。七七,我是一个不该出生的人,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没有我,我的妈妈可能会离开顾司,我想象不出,她每次看到我,看到顾司的骨肉,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流年……”洛七七同情的看着他:“不是你的错,顾司做的所有事情,都跟你没关系的。你妈妈一定很爱你,一定很爱你的……”
“她不爱我。”顾流年摇了摇头,眼底是苦涩的阴霾:“她如果爱我,不会去死,她是无法面对这一切,所以才选择逃避,我,顾司,在她眼里都是她痛苦的源泉,我是有着原罪的,多少次,我动了杀心,我想把顾司杀了,跟他同归于尽,可是……我做不到……”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喘气声渐渐变得粗重,眼角泛起猩红。
是的,他做不到。
他恨极了顾司,恨顾司做的所有事情,恨顾司害了何家,恨顾司让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整个少年时光,他都在努力的跟自己弑父的心思作斗争,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在他从薛凌处又重新拾起了曾经的记忆,他才发现,他真的想要顾司死吗?
如果真的那么想要顾司死,这么多年,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可是他没有动手。
如果真的想要顾司死,他不会沉默不语,替顾司去做替罪羊。
顾司,再可恶,都是他的亲生父亲。
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在爱和恨之外,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感情里,也有着一言难尽的灰色地带。
他对顾司,恨了那么年,可是依旧不想看着对方去死。
或许是血浓于水,或许是但凡任何一个人,内心深处对于父爱的渴望,或许是顾流年还对顾司留有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希望,希望顾司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顾流年发现了自己的这种念头,从此就陷入了更加深重的自我否定中。
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当年的真相就在嘴边,可是为了让薛良生不对顾司下手,为了顾司活着,他咬定牙关没有说。
直到今天。
洛七七站在那里,满眼的信任和依赖,那么真诚的对他说,我相信你呀。
他要对得起这份相信。
因为她心目中的丈夫,是一个磊落的,正直的,跟顾司之流完全不同的男人。
他抬起眼,看着洛七七,嘴角边的笑意渐渐变得温柔。
是她救赎了他,让他下定决定跟过去一刀两断,因为想给她最好的顾流年,因为她值得更好的自己。
“七七,我不想你的心里有隔阂,我不想你为我左右为难,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事情……”过往的回忆涌上脑海,一幕幕恍如昨日,顾司那可耻的卑鄙的脸,在顾流年的脑海中无限放大,他忍无可忍的伸手一拳捶在旁边的石壁上,“砰”的一声,空旷的浴室里响起了巨大的回声。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呀。”洛七七心疼的忙把顾流年的胳膊抱在怀里,正要捧起他的手掌看看有没有受伤,一抬头,眼睛就瞪大了。
指着顾流年身后,她半天才说出话来:“顾渣,你身后,身后……”
顾流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顺着洛七七手指的方向,微微侧身,就看到刚才他捶打的石壁上,一整块石头掉落下来,露出了里面一条长长的空隙——这一块石壁之后,居然是空心的!
他转过身去,在周围的石壁上敲敲打打,最后视线落在这条微型隧道一般的空隙上,伸出手臂,向着里面摸了过去,半晌,神色复杂的拿出一只小小的,造型复古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