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媚儿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想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这件嫁衣一直被她藏在箱子的最底下,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走过风尘的女子,在她的衣柜里竟然还会隐藏着这样的一个秘密。
“这是我请盛安城里最好的女红缝制的嫁衣。我想此生应该不会有人娶我,所以这件衣服就是留给自己的寿衣。”赵媚儿轻抚着衣袖上的华美纹路,眼中闪动着少女般清澈的目光。
唐山校尉粗糙的双手也开始哆嗦起来,刚才与沙虫的搏斗中,他的双掌上沾满了血渍和尘土,他去用屋里的水净了双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又蹭,这才再次捧起那件血红的嫁衣。
“媚儿,我唐山娶你,我一直都想娶你!”
赵媚儿的眼神轻轻的向上挑起,在唐山那张干瘦的老脸上来回扫过,“呸,就你?”
“媚儿,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粗人,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敢说要娶你,就是知道你看不上我……”唐山的声音里开始带着哭声,整个殊勒,三十年间,没有人见过这个糙汉的眼泪,唐山今天也想忍住,但是眼泪终于还是掉了出来。
“你这个傻子。我看不上你,可是我又如何能配得上你。你是大夏堂堂的殊勒镇府司校尉,我只是一个逃跑的官姬……”
赵媚儿还想说下去,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她的腹脏已经被沙虫那只粗暴的触手搅碎,刚咳几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唐山抱住赵媚儿越来越软的身子,用手掌去接住她口中喷洒出来的鲜血。
赵媚儿眼神越来越涣散,沉寂了一会儿,轻轻的嘟囔了一句,“给我穿上吧。”
“好,好。”
唐山手忙脚乱的去给赵媚儿披上嫁衣,一旁已经泪如雨下的苏苏看不下去,伸手抓住嫁衣的衣角,“唐校尉,让我来帮姐姐。”
苏苏双手比唐山灵巧许多,帮助赵媚儿褪去已经沾满血污的外衣,又把那件嫁衣给她穿戴整齐,此时赵媚儿的身子已经坐不住了,靠着唐山干瘦的胸口,脑袋半偎在唐山肩头,
“还有那块罩头。”
唐山怀里抱着那具已经渐渐发凉的身体,大脑开始变得一片空白,他甚至听不到赵媚儿最后的请求,只是傻傻的愣在那里。
还是一旁的苏苏给赵媚儿盖上了红罩头。
“这样就好,”赵媚儿气若游丝,“不要再掀开了,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变丑的样子。”想是赵媚儿见到那个守夜镖师七窍流出污血的恐怖样子,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赵媚儿交代的最后一句,是留给苏苏的,“好妹子,一辈子很快,别错过了……”
终于,红罩头里再也没有声音,一滴一滴墨黑的污血从赵媚儿尖俏的下巴滴到了胸前,很快就把那件血红的嫁衣染出一种更加诡异的艳丽。
房间里安静下来,唐山抱着赵媚儿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了呼吸和心跳的雕塑。
终于,苏苏把持不住开始嚎啕大哭,惹得唐山身边的几个手下也开始抽泣起来。一旁的项北手足无措,靠在苏苏的身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好不容易,他鼓起勇气,想用手去扶住苏苏剧烈起伏的肩头,哪知苏苏奋力一甩,梨花带雨的眼睛狠狠的瞪了项北一眼,
“呸!”苏苏转身而走。
终于,抱着赵媚儿尸身的那尊雕塑动了起来,唐山校尉虽然外型瘦小枯干,但是抱起赵媚儿那略显丰腴的身子却显得轻盈,或许是因为沙虫已经吸干了赵媚儿的血肉。
项北看着唐山离去的方向,知道他是要把赵媚儿抱到那些守护过殊勒的历任校尉长眠的地方。那里,有一具副唐山留给自己的棺材。
空了多年的空棺,最后睡下了一个盖着罩头的新娘。
唐山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冷酷和平静再次出现在他的脸庞。
“耿忠,你去把咱们那几位一起这么多年的兄弟给葬了,然后出东门,想办法回到大夏,把殊勒的情况汇报给朝廷。”
“不,大人,我要留下和你一起为兄弟们报仇。”多年的出生入死,让这些男人们可以把命交给对方,当然也知道对方的心思。
“这是我的命令!”
“不,唐山大人,我誓死追随唐山大人。”
唐山一把揪住耿忠的领子,啪啪的甩给他两个耳光,“你敢不听我的命令!”看着耿忠腮帮子一鼓,准备继续迎接自己的耳光,唐山把嘴凑到耿忠的耳边,“那怪物随时都会回来,我们这里最有机会能够穿越百里荒海,回到大夏的只有你。你一定要告诉家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我们都会白白牺牲!”
耿忠从唐山的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坦然,要让他离开赵媚儿,离开殊勒,是不能了,要让他同意自己一同陪葬,也不可能。
况且唐山说的没错,殊勒遭遇如此变故,把消息传给后方,显然比死战到底更有价值。
耿忠挣脱了唐山,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后退两步,单膝跪地,“大夏殊勒护军耿忠,谨遵军令。”
守城的士兵给耿忠打开了城门,这一次,不像让他去探查项北的马车那次,只开一条小缝,这一次,耿忠让兄弟们把城门彻底打开,
“兄弟们,城门对我们的敌人没有用,索性就把大门打开,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兄弟们也好有个退路。”
“耿大人,您就放心的走吧。”
面对战斗,昔日的兄弟们都已经各安本分,兵将各司其职,耿忠的快马一出城就扬起一阵黄尘,直奔殊勒南面的百里沙丘。
穿过百里沙丘,翻过大秦岭,就是大夏那广袤无垠的丰沃之地。那里歌舞升平的大夏朝廷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大夏百姓还不知道,马革裹尸的先辈们用生命建起的北大门,将要被难以想象的存在给击穿了……
唐山接着招呼手下把驼队头领哲别措带过来。
哲别措显然也开始慌乱了,原以为躲在殊勒城里应该是安全的,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如此邪恶的巨兽。
想想巨兽不仅可以吸取人体内的血肉,窃取他们的思想,甚至伪装成他们的样子在世间行走,这才是最恐怖的。
唐山脸色阴沉,问,“哲别措,你的驼队到底运了些什么?”
“我,我们都是给客人带的一些盐铁啊。啊!”话音未落,哲别措一声惨叫,唐山手中的弩箭已经击穿了他的大腿,弩箭可以自动上弦,又一只闪着青光的箭头已经指向了哲别措的另一条大腿。
“殊勒城已经死了将近十人,你的驼队到底运了些什么?”唐山的语气依旧平静,平静的让哲别措的后背直冒凉风。
“唐,唐山大人,”可怜的哲别措狠命的箍住自己的大腿,可怜他肩膀上的刀伤还没有好,“我只是替客人带货,他们是不允许……”一看唐山的食指又开始扣动扳机,哲别措赶忙改口,“当然,大人要想知道我们带了些什么,我也可以去和大人一起查看。”
“我问的,是能招来这种怪物的那件。”
“哦,要是能有这么大作用的,我猜,我猜是那个降龙鼎。”
“降龙鼎?”
“对对,是盛安城里一个客商,说是让我带给我们南院大王,到时南院大王自然会重重有赏。”
唐山事先已经接到朝廷的密令,要他务必截击哲别措的驼队,他们偷运着一件事关大夏气运的神器。
但这神器到底是什么,连传达密令的使者都不知道。
起初唐山想借由悍匪沙里飞出手搞定,避免给殊勒城带来后患,可人算不如天算,苏苏竟然意外出手,击退了沙里飞,却把沙虫这样的怪物给引回到了殊勒。
赵媚儿姐弟还有那些生死的弟兄在唐山面前不断惨死,已经让他失去了耐心,他不顾哲别措腿上还扎着弩箭,冷漠的说,“把那个东西拿来我看。”
哲别措心中不满,却不敢激怒面前这个看似平静实际已经暴走的男人,他一瘸一拐的从货箱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层层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件。
红布打开,竟然是一个线条粗糙的方鼎,方鼎巴掌大小,沉甸甸的,唐山在手里掂量了掂量,问瞎子天默,“老人家,您不是知道那个怪物的来历么?和这个方鼎有和关系?”
降龙鼎原本是为了平卫这个世间异数而存在的。像沙虫这样的存在,在上次神罚之战中,被封印了神力,蛰伏于沙丘之下,侥幸得以逃脱。但如今以半仙之体重现世间,如果没有降龙鼎这样的神器震慑,它定会变得无法收拾。
而镇抚异兽的神器,往往又与异兽之间有着神秘的感应之力,想必是沙虫被降龙鼎的神力所吸引,对神器志在必得。
唐山一边听着天默的讲解,一边把手里的降龙鼎翻来调去的仔细查看,却发现这个小鼎除了上面有些类似符文的花纹,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个降龙鼎怎么去收伏那个怪兽?”
“额,这个。”没想到似乎无所不知的天默开始结巴起来。
“嗯,神器原本只是在传说中的存在。怎么使用,就没有听说过了。”
天默的回答让众人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碾得粉碎。不过这降龙鼎似乎对唐山的吸引力不大。
他叮嘱手下们把所有火器营的军械全部搬到客栈里来,很快,赵媚儿的房间里除了床上的一床黄沙,就被雷石和火霹雳堆满了。
雷石是用石头做成的武器,在空心的石头里面装满了火药,只要点燃火药,石头炸开,就能把对手炸的粉身碎骨。
而火霹雳类似于比较短的长矛,预先分装到数个细细的竹筒之内,竹筒之间关节打通,只待根部的火药点燃,就能疾射出一根根长矛阵雨,这样就相当于长距离的投掷标枪,比靠人力投掷的更有杀伤力。
既然沙虫盯上了降龙鼎,唐山心想,那就用你的命来交换,或者,连我的命一起拿走吧。
孽畜沙虫,来吧,我唐山想要试试,血肉之躯,能不能啃掉你这样半仙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