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别台一时阻拦不住,眼睁睁的瞅着一向胆小怕事的哲别措冲着怪物率先冲了上去。
可纵是如此搏命,无畏的父亲依旧没能阻止怪物哲达龇出一嘴獠牙,轻松的刺入了彩彩纤细白嫩的脖颈。
哲别措刚冲到彩彩近前,只觉面门一热,被彩彩脖颈上喷出的滚烫的血浆喷了一脸,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血红。
这个一直为女儿遮风挡雨的男人,整个身体猛然僵住,大脑一片空白,而那副躯壳如同雕塑般无法动弹。
眼神涣散的彩彩,凭着最后的直觉感应到了这个的男人的存在,她艰难的冲着父亲伸出手去,想要张口说话,却从口中喷涌出更多的血浆。
怪物哲达根本无视哲别措的存在,继续吮吸的啧啧有声,喉咙里发出汩汩吞咽的声音,随着彩彩的精血不断吸入腹中,怪物脸上暴起的青筋开始缓缓退去。
哲别措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彩彩瘫软的身体,悲怆的大呼,
“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可惜他的身体在庞大的怪物面前显得瘦小单薄,那无力的争夺只是晃动着彩彩的身体,却不能把她从恶魔的口中夺回。
更多的鲜血喷溅到哲别措的脸上,手上,身上,这让心碎的父亲彻底的疯狂。他突然想起身上还有苏苏的匕首,于是挥舞着朝怪物身上疯狂乱捅,但却毫无效果,匕首仿佛捅到一座石像上,手腕被震得生痛,怪物哲达却毫发无伤。
“塔克!”窝别台大喊一声,塔克应声弯弓搭箭,乌铁箭随即挟风而出,直钉怪物的面门。
当,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乌铁箭虽然未能击穿怪物的头颅,但却击碎了哲达头上的毡帽,巨大的冲击让怪物的头颅向后一仰,刺入彩彩脖颈的那些獠牙终于从切开的皮肉中退了出来。
这一箭也提醒了哲别措,他手中的匕首开始猛刺怪物的面门,锋利的匕首终于在怪物的脸上留下几道白印,怪物爪子一松,哲别措顺势接住了彩彩的身子,转身就跑。
嗷呜~怪物一声厉嚎,一只爪子猛地向哲别措的后心抓来。噗嗤一声,血花飞溅,那只利爪直接从哲别措的后背刺入,又从前心钻出,带出了不少细碎的血肉。
“带我女儿走!”哲别措奋力把怀中的彩彩向赶过来接应的窝别台抛去,自己却被那只贯穿了身体的爪子拉回到怪物身边。
窝别台毫不犹豫,抱着彩彩就向帐外跑去,怪物甩掉爪子上的哲别措,又朝着窝别台追来。
砰砰,迎面又是两箭,可如此威猛的乌金箭却根本无法阻止怪物的脚步,好在怪物的双腿一直有些僵硬,并没有抓到窝别台。
被甩在地上的哲别措一看怪物还不肯放过彩彩,啊的怪叫一声,竟然支撑起已经没有了心脏的身体,跳起来一把抱住了怪物的双腿,怪物想要挣脱,却被哲别措用胳膊死死的箍在了腿上,扑通一声,两个身影一起跌倒在地上。
这一摔之下,怪物的身体挂倒了一旁的灯盏,灯盏里融化的灯油沾了怪物一身,灯油随即被灯苗引燃,怪物痛苦的吼了一声,想要打滚把身上的火苗压灭。
哲别措看得明白,随即腾出手来,又抓住几只灯盏,把里面的灯油顺势泼在了怪物身上。
火苗顺势包裹了怪物的全身,怪物眼看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一怒之下,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缠在自己腿上的哲别措,两只利爪直接插入哲别措的肩头,拼力一扯,嗤啦一声,可怜的哲别措竟然连衣服带皮肉,就像一张纸片一样被撕裂开来。
窝别台想起邺城与夜奇一战中,最后也是靠火焰击退的夜奇,交代塔克,“用火箭。”
塔克得令,随即抽出包裹有火油的箭头,噗噗噗接连数箭,箭头瞬间在怪物身上炸开无数团火球。
三人这才退出金顶大帐,只留下被烈焰彻底包围的怪物哲达,嗷嗷嚎叫着满地打滚。
营帐外,不明就里的塔尔加勇士已经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窝别台顾不上解释,招呼自己的手下,
“突!”
没有任何迟疑,哈苏亚的几十人马队如同来时那样扬起四蹄,顺着来路向营落外冲击。只是这次,沿途没有迎接的欢呼声,只有塔尔加士兵的阻击。
窝别台的马队明显比塔尔加士兵的战力强悍些,整支马队的队形组成了一支箭头,护住窝别台的火龙驹在中间,一路刺穿了塔尔加的层层封锁,一直冲出了塔尔加营地的北门。
……
塔尔加营地西出五里,郡主昭瑾突然心头一颤,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心中开始莫名不安。她估摸着即使父王哲达后悔签了路引,追兵也无法追赶到此处了。
于是昭瑾停下了马头,犹豫了一下,又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到脸色苍白的项北还在昏睡,一旁的小白狼倒是机警的竖起耳朵,挺直了毛茸茸的身子,看到是熟悉的昭瑾,哆嗦一下,大概嫌冷,又钻回到项北的被子里。
昭瑾心中默念,“项北哥哥,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如果不是你要治病,我一定会请求父王留你加入我们塔尔加勇士,有你和苏苏姐在,我们南苑根本不用再看北苑游骑的脸色。”
不过想到苏苏,昭瑾倒是有些担心,约好的苏苏姐会追过来,可是为何到现在她还没有现身?
昭瑾和盲眼天默打过招呼,又来到赶车的哲布面前。
哲别措特地安排哲布把马车送到白首山,也是为了报答项北和苏苏的几次救命之恩,以及弥补自己对二人多次背叛的愧疚。
昭瑾交待哲布,“请哲布叔叔尽快把项北哥哥送到白首山,最好能等他清醒了,告诉他……”
昭瑾突然咬住了嘴唇,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哲布一向善解人意,为人又善良忠诚,“放心吧,郡主,我一定会把你的心意带到,告诉他咱们塔尔加需要他这样的勇士,只要他愿意。”
昭瑾两腮一红,转身又去拍了拍黑炭的脖子,黑炭似乎明白昭瑾的心意,用脖子偎了偎昭瑾的肩头,害的昭瑾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最后,昭瑾不再踟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朝着塔尔加的营地疾驰而去。身后,哲布也扬起马鞭,催动马车,继续赶路。
归途的昭瑾一路快马加鞭,越接近营地,心中莫名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等她看到营地火光的时候,耳朵里已经听到人喊马嘶的动静。
来到西门,昭瑾意外的发现,这里的守备人数已经比出门时减少了一半,忙问发生了何事,一个带队的头目回答,“听说哈苏亚人偷袭了大王,现在营地里大部分守军都已经赶往北门支援了。”
“什么?”
这消息把郡主吓了一跳,虽然她一直对北苑的嚣张跋扈心中不满,但是父王哲达一向对他们礼敬有加,而且窝别台又主动提出把南苑领军一职让给项北。怎么,莫非那只是窝别台的障眼法。
昭瑾心中担心哲达的安危,马头直奔金顶大帐而去。
大帐周围一地残尸,已经有兵勇开始收拾残局,昭瑾心中越发忐忑,拦住一个手下,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兵丁一看是昭瑾郡主,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污,哭丧着脸说,“兄弟们都是刚才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值夜的弟兄们全都被砍的四分五裂了。据说最早赶过来的弟兄们曾想挡住哈苏亚的马队。可是他们拒不交出武器,骑着马冲北门跑了。”
“啊?!”昭瑾看着地上血流成河,气的浑身颤抖,大声质问,“那哲达大王呢!”
“应该,应该在金帐里吧。”士兵回答的声音微微发抖,因为昭瑾郡主的脸色已经笼罩上了杀气。
“饭桶,什么叫应该,为什么不进去查看。”
说着,昭瑾翻身下马,抽出马刀就要闯进金帐,一旁的士兵好心阻拦,“郡主,大王的指令您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有个兄弟不经大王同意闯进去报信,被大王直接砍了脑袋。”
昭瑾气的挥起马鞭,一鞭子抽到阻拦的士兵身上,
“白痴!现在什么情况,还只想着这个。”
几个胆大的士兵只好跟在郡主身后,进入了金帐。
帐内已经是一幅惨烈的恐怖景象,一具焦尸身上的火苗还没有熄灭,一旁一具被撕裂的尸体上半身也被烤焦,但是从尚存的衣物来看,昭瑾认出来那正是前来营救苏苏的哲别措。
整个帐子里被血腥和肉脂烧焦的味道充斥着,让人几乎呕吐出来。昭瑾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又或者兼而有之,再次向那具已经被烧的变形的尸体看去,木然之间,她看到了焦尸手骨上还套着一个金色的指环,
“父王!”昭瑾冲上前去,忙着拍打尸身上残存的火苗,哪知这焦尸早已烧透,稍一拍打,只落得一地碎裂焦黑的残骸。
“父王!”昭瑾郡主放生大哭,营地四周鼎沸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听得一个失去父亲的塔尔加少女绝望的呐喊和哭诉。
周围塔尔加的士兵们沉浸在这凄凉悲惨的哭声中,纷纷落下了热泪。
平日里,昭瑾心中虽然对父王有诸多不满,但毕竟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哲达对别人狡诈冷血,贪利好色,但对昭瑾却始终宠爱有加。
如今斯人已逝,昭瑾脑海里只剩下这个胖胖的老头平日里想办法哄自己开心的场面。
直到哲达尸骸所有的火苗全部熄灭,追捕窝别台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回来复命,昭瑾才止住悲声。
追兵回报,“窝别台的马队气势汹汹,又迅疾如风,追兵们一直追赶到营北三十里外,却彻底跟丢了哈苏亚马队的痕迹。”
“你们可曾见到彩彩和苏苏?”
“这……”追兵们犹豫了一下,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点的头目站了出来,“听最早赶到的兄弟们说,看到窝别台的马队把两位姑娘掳走了。”
苏苏被窝别台掳走,昭瑾并不意外,毕竟哈苏亚人一向喜欢收买草原上的勇士。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必须除之而后快。
而且,从窝别台在天决大战中看苏苏的眼神,昭瑾就有了女人的直觉,这二王子和父王一样,垂涎着苏苏的姿色,或许这也正是窝别台对父王动手的原因。
至于彩彩,昭瑾有些不解,就算这小妮子一向视窝别台为自己的偶像,可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跟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起逃跑啊。或许,是窝别台行凶的时候,刚好被哲别措父女撞见。
昭瑾郡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因为她留意到了四周围绕着她的这些迷茫的塔尔加勇士。
狼群没有了狼王就会无所适从,这塔尔加的勇士们看到自己的大王被窝别台谋害,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昭瑾站起身来,在一众士兵的环绕下,她的身体略显纤弱。但此刻,她却成为塔尔加人眼中最大的头领,也是整个南苑游骑的首领。
昭瑾拔刀在掌心狠狠的划过,刀刃瞬间被鲜血染红。
“我,哲达的女儿昭瑾,在此以血起誓,此生必杀窝别台,若有其他勇士除掉这个畜生的,我昭瑾,必定为他做牛做马,以谢大恩!”
“复仇!复仇!复仇……”大帐内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塔尔加人的愤怒,已经在被冰雪覆盖的草原上熊熊的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