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城的夜晚,依旧缤纷多彩。偌大的都城,恰似这个九州的缩影。外围的那些贫民区早早的随着夜幕一同进入休寂。这些家庭大多点不起灯油,更谈不上能有足够照亮的红白烛火。
家里的大人们也多是需要终日劳作的百姓,一到夜晚,就早早的歇息了。
但,越靠近都城的中心,越接近帝国的中心,这里是大夏天子的居所,也是大夏帝国的核心。这里,有着龙庭的威严,更有着奢靡荒诞的明夜。
九州之内,只有一个地方通宵燃着昂贵的香烛,除了天子的寝室,象征帝国奢华的夜灯从不熄灭。尤其是当下已经是隆冬的寒夜,皇宫内的碳炉永远亮着红红的亮光。
一支低调的队伍,又来到了坤灵宫的宫门前。值夜的侍从低头弯腰,不敢直视,同时熟练的为这一队人马打开了朱漆的宫门,
队伍中间一个中年男子转身对贴身的金甲将军交代了一句,“霍平,你就在这儿守着吧……”
身材高大的金甲将领鞠躬行礼,不发一言的目送着中年男子独自一人进入朱漆大门,随即眼神示意,其他众位手下两翼排开,依次守在了大门的两侧。
依旧把在门里的宫人,看着那个中年男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走廊深处,这才小心翼翼的凑到霍平身前。霍平看宫人的眼神中暗含深意,也就跟着他来到了无人之处。
“霍将军,”鬓角霜白的宫人对着霍平深施一礼,让霍平匆忙的连连还礼,“申公公不必如此,有事只管吩咐末将就是了。”
“不敢,不敢,霍将军真是惊煞老奴了,”被称作申公公的老宫人是陪着大夏皇帝从小玩到大的贴身奴仆,深得当今圣上华思检的信任。宫中的人都知道,申公公伺候的主子,除了皇帝,就是皇子最喜欢的后宫之主。虽然明面上,掌管后宫的只有皇后一人,但她也不过是执掌了一个虚名。这些得到皇上恩宠的妃子们,没有几个是安分的主儿。
申公公在哪个宫里伺候着,哪个宫里的主子就是当下的后宫之主。最近这一个月,华思检似乎也收了性子,夜夜都在这坤灵宫里腻着。这申公公也就顺理成章的打理起坤灵宫的事情了。
“上次老奴求霍将军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没有?”申公公把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到,即使如此,还不忘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着。
霍平一直觉得这个神秘的镜妃娘娘,就是那天在湘悦楼,火宫殿里见到的那个西番花魁。虽然他不记得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下得到花魁垂青,成为入幕之宾的那一幕,回想起来,足够让霍平感到得意的。只是,等他再次去找梅老板调查这个花魁的身世时,这梅老板却含糊的说不清楚了。
其实霍平也知道,这申公公私下里和他聊天,多半也是为了这事儿,只是他觉得调查镜妃娘娘这事儿应该不是皇上的意思,应该只是这位申公公的想法,依着叔叔霍恩给分析的形势,尽量先不要把话说死为上。
“回申公公,这位镜妃娘娘的身世却是如她所言,城防营禁军的朋友已经查到她说的那支驼队,只是他们为了讨生活,又出发返回西番。据驼队的伙计所言,镜妃娘娘却是因为父亲被悍匪所杀,又投亲无门,才会被皇上意外救下。”
“哦,那就好,那就好!”申公公轻轻念叨着,有意无意的又追加一句,“皇上龙体关乎大夏百年基业的气运。也关乎这天下社稷的安危。你我做臣子的万万来不得一点马虎……”说着,申公公从袖子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这段时间有劳霍将军的帮忙了,这点酒水钱,就当是老奴的一点点心意,也替我谢过你的那些城防营兄弟们吧。”
霍平有心推辞,却又想起霍恩给他讲的道理,朝堂之上,莫说想要加官进爵,就是想保住脑袋,也要看明白“规矩”。若是别人都按照“规矩”收受些钱财,那你要洁身自好,那就是坏了“规矩”,故作清高,与周围的人为敌,下场一定会很惨。
于是,霍平面带笑容的接过那一锭金子,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然后诚惶诚恐的谢过申公公的好意。
哪知这申公公却连连推辞,说这是皇上的恩赐,要犒赏尽忠职守的霍平将军。
北风起,呼呼的扯动了那些失去了叶子的光溜溜的枝叉,霍平闭上双眼,听着呼啸的夜风,仿佛又看见了和常胜边军,一起驰骋疆场,血战沙虫的惨烈场面。
“常老将军,耿忠兄弟,你们一向可好,并非是我不想替你们求救搬兵,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监军也无能为力啊!”
……
常破虏和耿忠的情况,并不好。金沙的情况也不好。如果那个还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夜夜笙歌的华思检能看一眼堆积在五军都督府堆积起来的边城战报,估计这位老当益壮的天子龙种,也不会太好的。
烽火校尉耿忠,此刻手持着自己的长矛,准备向着那个将要终结整个九州之地的魔君发起他的冲锋。或许这个校尉,也能代表整个大夏军民,面对外辱的那种桀骜自豪,可以战死,绝不投降的倔强不屈。
“呀!”耿忠大吼着,驱马冲向魔君那个清瘦的少年身影,甚至还有意识的在空中舞动了一下那个长矛。
其实,这并不是平日里反复练习的刺杀动作,多加这些多余的动作,会白白消耗骑手不少的力气,并且也不利于掷矛时的瞄准。
但是耿忠却把这些动作做得格外的夸张,他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确保吸引魔君的注意力,等着云雷大阵的爆鸣声响起。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耿忠的矛尖闪着寒光,暗示那是用金属打造的夺命兵器。破天依旧是站着纹丝不动,显然也没有把这个人军的殊死抵抗放在眼里。
“这些无药可救的家伙,总是幻想着能实现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但这些泡泡似的希望,要不随着寒风飘远,要不就是当场炸裂,消散不见。”
只是,耿忠给自己的这个泡泡,却并非没有机会。他不奢望能够有机会伤到面对的怪物,好为战友们博取一线生机。但他希望,能够看到破天之死。那也就意味着金沙和九州的幸存。
终于,耿忠已经到了破天的近前,他的马头也几乎撞到了耿忠的胸口。呼,长矛带着耿忠的希望,带着金沙的希望,直刺破天的面门。
“来得好!”破天眼见着耿忠的矛枪已经几乎要扎到自己的身上,这才不慌不忙的伸出一条手臂,他答应耿忠不使用修灵之力,因此,伸出的手臂如同一条吐着芯子的长蛇,迎着那根长矛就迎了上去。
耿忠对于破天这种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抗击常胜军手中最精锐的兵器的行为赶到愤慨。这只能说是破天太过膨胀了。但是耿忠却依旧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尽量心平气和这个魔君首领周旋。
只是这魔君彻底放弃了魔法,他那清瘦的身体里,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力气可以与人马一决高下。又是几次错身而过,耿忠越战越勇——只要能让破天挂彩,那战场上的君子协定就可以兑现了。
于是,经管没有什么突破,但耿忠还是次次出击都拼尽全力,几次都是矛枪的尖头,险些划过苍白的面皮。
终于,破天对这样的玩法也感觉到有些不耐烦了,他对着再次冲上来的耿忠说了一句,“玩够了?现在,可以杀你了……”
破天的手臂,这一次再缠着耿忠的长矛盘旋而上时,耿忠明显感觉到了绞合之力大了许多。尽管烽火校尉也下意识的想要撤回长矛。但转瞬之间,那条手臂,不仅彻底缠住了耿忠的长矛,并且在他想要逃离的瞬间,就顺势卡在了耿忠的脖颈之上。
耿忠也趁机丢掉长矛,用虎口卡在了破天的手腕之上,嘴角挤出几个狰狞的字,“你说的,不会使用修行之力,那就让我们用肌肉来一绝胜负!”
破天这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反悔了!”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笑容。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耿忠被愤怒涨的通红的脸颊,当然,现在也有可能是因为,破天那只钳子一样的手,正死死的卡在耿忠的脖子处,没有了空气,耿忠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还不放弃?”破天还想听到耿忠亲自说一句服软的话,再杀死这个冥顽不灵的人。但耿忠的脸上,反而隐约可见一层藏的很深的笑意。
随即,整个金沙城外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就是被破天卡着脖子从马背上揪起来的耿忠也能感受到这样的震动,耿忠双手紧紧锁住破天的手腕。
破天有些吃惊,怎么,这人真的都是不怕死的么?
“你,跑不了了!”耿忠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语,虽然依旧无法呼吸,但是他的心中却开始感受到了轻松。
云雷大阵,在沉睡了许久以后,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剧烈的爆发了。
这就像是天瑶孤城的陆可法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完成的复仇之举,当时击杀了能控制人意识的大妖弥离。
而现在,金沙用了更多的云雷布阵,意图彻底解决这个魔君少年。
魔君感受到了来自脚下的晃动,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如果你们一定要再使用这一手,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吧。”
破天放下耿忠,摊开手掌,掌心向下,朝着地面缓缓的按下去,而那个被云雷爆炸的力量刚刚抬起的地面,在耿忠难以相信的惊讶中,硬生生的被魔君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