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王府内寂寂无声,除了门房守着的两人值夜,其余人等皆各自安歇。昭王的寝殿忽地亮起了,但听里头传来一两声咳嗽,片刻之后灯又熄了,须臾便钻出个人影来。
昭王向来不喜下人守夜,因此这突然冒出的人影并无人察觉,但见他四下瞧了瞧,绕过院中花坛朝着后面园子的小门摸去。王府后院有个花园,里面草木繁盛,尤其是院中那几棵松柏,长势喜人,底下又有藤萝缠绕而上,大有遮天蔽日之势。那人影利落地跃上了树叉,立于枝上环视了四周,这才放心地借着枝叶的掩护悄然翻出墙去。
这人影三绕两拐地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到了京城有名的花街柳巷,他倒不急着寻乐,先是拐上了东街的一家客栈,要了间房。待小二送来浴桶添上热水,便脱了衣物钻入桶中。他不知打哪变出个小铜镜,拿在手中着,随即看了看镜中昭王的脸面,不由戏谑一笑,取了巾帕蘸了水往脸上抹了几下,之后便见那副脸渐渐变形,最终还原为一张绝丽容颜。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月咏的同僚,暗骑营营使杨洵。
其实这杨洵也只是化名,他原名柳洵,乃是姜国臣子。因他与那死鬼昭王有些渊源,便扮了昭王,假借其身份暗中托了关系进了那隐秘的暗骑营,不为别的,只为寻人。
至于寻的是谁,说起来有些笼统,寻的是姜国王室上官一族的后裔。他得到最为具体的消息不过是那人是个女的,先姜王的长女,才刚出生便因母罹难而被忠心耿耿的侍女带着逃往。如今算来已然十九年有余,若是那长女还活着的话,只怕早已嫁作他人妇。他不禁暗想,若是寻着了她,是要单独带着她一人回姜国呢,还是带着她一家子一起回姜国复命呢?
这个问题有些纠结,想了多次也无果,还挺费脑力。反正就觉得茫茫人海寻一个陌生女子有些荒诞,不过上次因那圣女青莲的案子,他暗中觉得定是姜国那群叛臣发现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借由圣女之手要害昭王性命。他倒不是怕他们要取他性命,而是怕他们得知王室长女下落意欲灭口。
说起来他并不太担忧那长女的性命,只是觉得输给了那帮叛臣,实在太过丢脸,他本是利用暗骑营使身份四处查探王室长女的下落,却是毫无收获。前些日子他又将这花街的勾栏院玩了个遍,仍是未果。今日他准备去悦清馆会一会那些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们,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梳洗完换了衣服到了悦清馆,见是曾逛完一整条花街的俊美公子,心里头美得飘飘然。她热情地唤了声公子,便将他引入了客间。许是见他生得俊美,两只杏眼直往他面上瞅,恨不能自己年轻个十来岁亲自去伺候这位爷。
柳洵大咧咧地坐于客间主位,等着引着姑娘来见。这不敢怠慢,忙挑了馆中姿容上佳的姑娘供他挑选。
“这一个个都挤在眼皮底下简直是眼花缭乱,烦请妈妈让她们依次入室让在下瞧瞧,若瞧见合适的便将其留下,可好?”他边说边由袖中取了一锭银子递到了那手中。
那忙用袖子拢过,眉开眼笑地领着姑娘们在门外排队等候。
柳洵的算盘打得极好,等这姑娘一个个入室任他挑选时,他抽出绣于巾帛上的小像让姑娘们看,若是有认得的,便佯装中意将其留下盘问;若是对其没丝毫印象的,便用他家祖传的摄心术抹去这一小段记忆。
那眼睁睁地看着她精心培养的姑娘被一一退货,心里头有些急躁,她猜不准这位公子的喜好,更舍不得放他这样的金主离开,思来想去,便请了馆中的琴师秦楚过来。
秦楚乃这馆中翘楚,一般不亲身见客,京有几位王公贵胄好男风,时常巴巴地前来求见,使了许多银子却连见都未曾见着。今日他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于答应了见客。一来这几日调琴弄音将他憋闷坏了,二来他很想会一会这位将馆中十位绝色佳人都退货的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抱琴到了客间,秦楚瞧见容姿绝佳的柳洵,心内暗暗惊叹。这京中的达官显贵他不知见过多少,像柳洵这般的,还真是难得一见。
柳洵毫无顾忌地打量着秦楚,瞧他那副清高孤寂的模样,必是个清冷的人。他心生逗弄之意,便直起身朝秦楚招了招手:“过来,让本公子好好瞧瞧!”
秦楚见了柳洵,孤傲的性子似乎有所收敛,竟乖乖地走上前去在柳洵对面坐了下来。
柳洵稍有些惊讶,本想着他必会推脱,便想趁机戏弄两句,现在见他这番做派,倒是失了兴致。他取过放于桌上的仕女绣像递到秦楚面前道:“烦请公子瞧瞧,可曾见过这样的女子?这绣像是她二八年华所绘,事隔多年,想必现今与这绣像上的有所差别了。”
秦楚不知他是何意,接过一瞧,觉得这绣像上的人有几分眼熟,尤其是像上那一对水灵的招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自恃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也没想便答了:“确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好似是哪位显贵家的侧夫人,看起来也应是公子所说的那般年纪。”
柳洵本不是抱任何希望地一问,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神:“哦?那请公子仔细想想,到底是在哪一家见过这人?”
秦楚侧首思索,过半晌颇有把握地回道:“实在是记不清哪位府上的,但应是前不久才辞官引退的。左右这一两年辞官的也就那几位,公子若是想找,应该不费什么周折。”
柳洵又细细问了他一些相关事情,见实在套不出什么话来,便让他弹了几首雅致的曲子,算是给一个交代。
临行前,他凑上前握住了秦楚的手,很是温柔地摩挲着。他见秦楚没有反抗,竟抬手勾住了他的下巴,一双凤眸深情凝望。眨眼的功夫,那秦楚眼中便失了神彩。
“方才的事情,就全当没有发生过!”他凑到秦楚耳边细语,声音低沉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