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左相苏重幕如约领着芳铭入了凤鸣殿,又跟月咏交待了数日后的祭祖大典。新制的礼服将于五日后送入殿中,并在凤鸣殿又增派了人手,以供月咏使唤。月咏提出要见见居于宫内的几名宫妃,毕竟她们是已故姜王上官丰的妃子,作为小辈的她自然应该前去探望。然而苏重幕却是不允,只说待祭祖之后再作打算。月咏想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便也没有强求,而且这个时候,她还不宜与他针锋相对。在她没有足够的把握时,她必须忍耐,韬光养晦。
其实苏重幕自始至终就没有打算让月咏去见在叛乱中幸存的那几位宫妃,有关梅妃的种种过往,他不愿让月咏知道一丝一毫。就在今日芳铭入宫之前,苏重幕便与她攀谈多时,在得知她并未将当年梅妃之事告知月咏时,不由松了口气。再三确认后,他又千叮咛、万嘱咐,让芳铭对那些往事守口如瓶。芳铭一心为了月咏着想,自是不愿跟月咏提起过往,而且也希望苏重幕能够将那些往事尘封,永远不再被任何人提及。
苏重幕走后,月咏便命太医前来为芳铭诊脉,得知她伤势渐渐好转,便稍稍放下心来。对于芳铭,尽管与她相处数月,但并未让月咏觉得太过亲切。她对芳铭的情感,目前也唯有感激。她感激芳铭当年在吉熵之变时带着她逃离死亡的威胁,也感激她这些年来依旧惦记着她,并且现下还能抛开一切护送她回到姜国。
屏退了宫内侍者后,月咏瞥了身旁的柳洵一眼,随后目光转向了端坐于下首的芳铭说道:“说起来在回姜国前,我与夫人也曾有数面之缘。当时并不知夫人的真实身份,现下理清楚后,那我还是改了称呼为好,暂且就称之为芳铭姑姑,可好?”
“既然奴婢入了宫来,自是要遵从宫规。”芳铭垂首应了,虽然时隔多年,但她仍能清楚地记得宫中那些繁冗规矩。按她这个年岁,在这王宫里头,小辈的宫人的确是要称她一声“姑姑”。
“现今姑姑入得宫来,不知那位顾前辈现在何处?”月咏思及武艺高强的顾长安,心想若是能留他在身边当差,应是可以倚仗之人。
芳铭倒未料她会有此问,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答道:“顾长安他并未随奴婢入宫,与未曾踏入我国国土。前些日子苏相派人在苍州寻到了我们,他见姜国已派人寻来,便先行离开了。他行走江湖多年,习惯了闲散自由的日子,想来应是不愿入宫受拘束。”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只是想到顾前辈一路护送,我却未及向他道声谢,心中难免有亏欠之意。”月咏多少也了解江湖中的人的习性,对于顾长安的离开,她觉得有些惋惜,只不过虽然贤良之才难求,却也不能强求。
“王长女不必如此,他乃江湖中人,自有着侠义心肠,且与奴婢也算是故友,此次出手相助也算是还先前欠奴婢的人情而已。”
芳铭所言的人情,其实并非是顾长安欠她的,而是他欠月咏母妃的。只是往事不能再提,她也只能扯谎隐瞒。
“说起来芳铭姑姑已有家室,你此次入宫,应不是打算长居于此吧?”
芳铭闻言,又是一怔,想来先前她扮作胡桃时是曾跟她提过,但她未料月咏对她的事记得如此清楚。她虽是将远在的家人托付给了陆天白,但最终还是打算将他们接到姜国居住。不过眼下并非是好时机,所以她打算姜国情势稳定后再接他们前来。她虽有此打算,但考虑到自身的立场,现下也不便说出口。她稍稍迟疑了片刻,便低眉顺眼地答道:“这……奴婢但听王长女安排!”
“我当然是随姑姑所愿!想来姑姑离家许久,应是免不了惦记远在的家人,再者,姑姑的家人也应是担心姑姑的安危吧?”月咏见她面露迟疑之色,便善解人意地说道:“若是姑姑日后有什么安排,尽管跟我直说,咱们私底下并不用行尊卑之礼。”
“奴婢这里先谢过王长女了!”芳铭觉得此时不宜说出她心里打算,便笑着敷衍过去。
月咏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暗想着她在这宫里头呆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毕竟她是有家室的人,她也不便强留,只是眼下还没有用得顺手的宫人,一切也只能慢慢筹谋了。
祭祖大典的前几日,苏重幕亲自捧了新制的华服到了凤鸣殿。姜国自古以来,王室便以玄朱二色为尊,因王长女冕服乃玄衣纁裳。侍于月咏身侧的芳铭接过冕服,命宫人送到了内殿。
月咏见苏重幕奉了冕服后仍是未有离殿之意,便开口问道:“左相大人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苏重幕见她发话,便忙说道:“启禀王长女,四日后的祭祖大典尤为重要,因此一应礼仪,还需王长女学上一遍。臣已为您挑好了教授的人选,便是一向掌管祭典礼仪的司礼太监房守成房公公。”
月咏暗想,他虽早将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帖,这本是件好事情,可是放在相反的层面想,这苏重幕其实也是在掌控一切,无论是朝堂政事还是王宫内务。如今他所处万人之上的相位,加之现今王室无人主持事务,实际上他俨然便是掌控姜国的之人。不过现下也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只见她端了笑,顺着他的意答道:“一切但听左相大人安排!”
苏重幕见她很是顺从听话,心下便无所顾忌,不过面上表现得很是谦恭得体。
苏重幕交待完后先行离开,早知月咏意图的柳洵方才也只是在边上看戏,然而才入宫没几日的芳铭却看不过去了。她先是瞥了一眼柳洵,与其交换了眼色后,便见他识趣地告退。待柳洵的身影消失于殿门边时,芳铭这才贴在月咏的耳边轻声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