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重幕听了柳洵这番话,虽说心内怒气汹涌,但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柳洵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乖张不羁的性格实在是让人头痛。想来往日云绰长公主也时常拿柳洵没有办法,还时不时地找到他让他帮着拿主意驯服柳洵。当时他确实也挺腹黑,帮着她出了不少整治柳洵的馊主意,时常让柳洵被其父责骂,甚至还家法伺候。不过当柳洵受了家法卧床不起的时候,云绰公主便又责怪他太过心狠,害得柳洵被打。想起年少的时候,苏重幕还真是觉得哭笑不得,不过他也庆幸云绰公主看上了的人是柳洵,否则他哪还有在朝堂上施展拳脚的机会?作为姜国的驸马,一般都只能挂个闲职,朝中的机要职位,作为准王亲国戚的柳洵来说自是不能担当。
柳洵也极是了解苏重幕的个性,他见他平静从容,便知他定是气得内伤。不过这话他还没接口,所以他很是耐心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是,他很期待这苏小狐狸到底如何接话。
苏重幕见状,心内涌上一股想扁他的冲动,只是他武功远不及他,也只能在心里头想想了。但见他轻舒了口气,不负柳洵所望地接口答道:“依柳护卫所言,想来公主殿下此前在天朝过得很是辛苦喽?”
“确如苏相所言,公主殿下在天朝时为了生活做过很多活计,她自小被镖师抚养长大,所以练就了一身武艺。后来走镖时得遇名师指点,渐渐地武艺越发精湛,到后来还被衙门请去做事。不过她身为女子,虽说武艺高超、头脑机智,但前途自是比不得男子。”柳洵觉得自己编故事的才能还是不错的,至少这些话说出来后,他自己先信了。
“被镖师抚养长大?那芳铭呢?公主殿下不是被她带往天朝的吗?”苏重幕听他絮叨地说着,自是不肯相信。
“芳铭姑姑虽说有些拳脚功夫,但她一介弱质女子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公主到了陌生的天朝之后是要靠喝露水过活吗?这些年她带着公主殿下是怎么过活的,下官虽来不及细察,但也知她日子过得极是辛苦。当年若不是她忠心而胆大,只怕王长女定是要遭歹人所害了。”
苏重幕不知怎么的就被他带入了与奇怪的话题之中,听他罗里吧嗦说完一番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所想了解的并不是这些。他真正想了解的是这位公主殿下的深浅,就在今日与她比试后的这段时间内,他将她到姜国后的一切举止言行都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她着实不简单,先前是他太过小瞧她了。而且瞧着柳洵对她的态度,应是完全臣服于她。有了柳洵的帮衬,对她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他开始茫然无措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重幕觉得自己的腿都站得发麻,月咏与梁统领的比拭才渐渐分出胜负。果如柳洵所说,最终月咏手中的寒剑稳稳地架在了梁统领的颈上。
见此情形,苏重幕竟一时词穷说不出话来,转眼瞟向旁边的柳洵,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这家伙,可真会挑时间偷懒消失。
“殿下技高一筹,是微臣输了!”
梁统领垂下眼帘,看着近在眼前的散发着清冷光辉的剑锋,输的是心服口服。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拿出全力与人酣畅淋漓地切磋,回想着刚才的每一招每一式,让他觉得受益良多。不过,也是他第一次输给一名女子。
“真不愧是羽林军统领,本宫受教了!”月咏利落地将剑收回剑鞘,颇为赞许地说道。
“应是微臣受教了才对,在姜国境内,只怕很难再找出像殿下这般武艺高超的女子了。依殿下的身手,就算在男子中,武功也应属上乘。在这宫里里,除了柳护卫,只怕没人再能与殿下过招了。“梁统领是越说越对月咏感到钦佩,这话匣子一开,便有些收不住了。
“说起来本宫也许久没与人打得如此痛快了,今日还要多谢梁统领愿与本宫一战。若是还有机会切磋,还请梁统领多多指教!”与这梁统领较量一番后,月咏多少也摸清了他的性情。此人性格直爽,行事作风应是光明爽磊落,若是能够收为己用,她便能放心将宫里的安全交由他担着。不过现有苏重幕在场,她也不好与他多说些什么。
“微臣多谢殿下抬举!”梁统领也不与她多客套,与她切磋了一番后,虽说是输了,但心里头却觉得格外的爽快。
苏重幕见二人话说得差不多了,便走上前朝月咏拱手一礼,语意恭敬地说道:“启禀殿下,臣还有要事在身,若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的话,还请容臣告退!”
“哦,先前苏相前来找本宫是想说什么事来着?”月咏朝梁统领使了个眼色,见他识趣地告退之后,便故作健忘地问道。
苏重幕听了这话,顿觉心坎上像有千万匹骏马飞驰而过,她问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不想让他开溜吗?他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郑重其事地答道:“臣前来是向殿下呈请柳护卫柳洵出征源州一事。”
“哦,对,对!”月咏作恍然大悟状,本来她是想留他在此多聊一会,借此看看他的反应,只是方才一番比试让她满身是汗,所以只能放他先走:“兹事体大,还请苏相容本宫想一想,明日下了朝后,请苏相前来宫中,本宫与你再细细商谈此事。”
苏重幕闻言,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这一会儿让他留、一会儿让他走,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他心中揣着无奈与疑惑,便遵从月咏之意施礼告退。
这一番折腾后,天已渐暗,夕阳的余晖落在殿宇的斗拱之上,为殿顶镀了一层朦胧的暖金色。
月咏回首瞧了瞧西沉的太阳,不经意地发出一声轻叹。无论是为君还是称臣,她始终是逃不开戴着面具登台唱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