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咏见苏重幕郑重而言,心知他是为她担忧,这让她颇觉欣慰。这些日子与他多有接触,渐渐地对他少了些防备之心。再者朝中之事经由他悉心打理,让她省了不少心。不过现下听他如此唠叨,让她颇觉心烦。而且她心知如果她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反驳,依他的性子定会继续唠叨下去。所以她稍一思忖,看向他说道:“自古以来,身处高位的人便倍受众人瞩目。但凡登上高位之人,难免有意无意地结下一些仇家,这其中的缘由,想必左相也深有体会。所谓防不胜防,就算防得了一时,却也防不了一世。自古有不少帝王为防人刺杀暗害,也曾做过不少残忍之事,甚至有些国君为了自身的安危,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从古至今,算下来应早就超过了万千冤魂了吧?朕顺应天意民心登基称帝,并非贪图现下这富贵荣华,也不是追求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想凭借自己与众臣之力造福百姓。若是一直因这些小事而闹得满朝风雨,试问臣民们会如何作想?”
苏重幕听了她这番肺腑之言,心中对她的钦佩又添一层。他抬眸看着她,目光中夹杂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姜国能有像陛下这般贤明爱民的君主,实乃百姓的福分。只不过……就算陛下不为您自个儿着想,也该为了姜国的万千百姓保重龙体!”
“朕心中自有分寸,断不会让歹人称心如意。而芳铭曾在宫中浸润多年,处理这种事更是游刃有余,无需左相大人费心。”月咏迎向他的目光,心下莫名一动,胸口涌上一股融融暖意。而今柳洵不在,这苏重幕倒是更为体贴细致起来,只是不知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一连十来日,宫里中一切太平。只是先前那只碧眼白猫被毒死的案子却一直悬而未决,御膳房的宫人整日提心吊胆,在重压之下,难免会相互猜忌攀咬。原本不愿插手此事的月咏唯恐闹出什么事来,便撤换了一名御厨算是了结了此案。后来,她唯恐冤枉了那名精心研制点心的御厨,便又私下召见了他,宽慰一番后,仍旧留他在宫中当差。那名御厨未料因祸得福,自此获得了个采办的肥差。虽说职级与俸禄不及御厨之职,却也能捞着不少的油水。他感恩戴德地领了圣命,为报圣恩,便越发卖力地做起了差使。
芳铭对月咏此举颇感不解,一连憋了几日,后来实在绷不住,便在月咏闲暇的时候提出了心中疑惑。
月咏听闻她发问,但笑不语。
一头雾水的芳铭见她这般,不由心内发急:“奴婢知晓陛下武艺谋略皆属上乘,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眼下这般境况,陛下竟还能笑得出来?”
月咏听后,唇边笑意更深。她看着眉头紧皱、一脸担忧的芳铭,也不忍让她再为此事而心忧,便耐心地解释道:“朕这么做并非是因为仁慈,而是让藏于暗处的敌人心生惧意。”
“依奴婢之见,这敌人倒不会心生惧意,反而会心中得意。陛下就这样任歹人欺负,只怕他们心内欢喜得不得了。”芳铭听月咏这么一说,也顾不上君臣之礼,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姑姑此言差矣!”月咏见她两道秀眉紧蹙,面露嗔怪之色,心内暗觉好笑,便接口说道:“朕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向歹人表明朕并不怕那些魑魅魍魉之徒耍手段;这二来嘛,让那名御厨做担任食材采办的差使,也是为朕自个儿着想。姑姑好生想想,朕的起居是一向是由姑姑亲自打理,宫内的采办与传膳的太监经查之后已然脱离嫌疑,所以常人推算下来,能在点心里下毒也唯有那名御厨了。若是姑姑换作是那名御厨,就算他想要加害于朕,会蠢到在点心里下毒吗?倘若朕真的有了什么不测,他自是难逃干系。”
芳铭闻言,觉得她此番分析并不合理,便又插口说道:“可是陛下您也知那毒非同寻常,不仅无色无嗅,就连银针也试不出毒性。且食入体内后,并不会立即毒发,经过一段时间的累积才会致命。而且毒发之后,就算再查却也寻不到蛛丝马迹。”
“那你们是怎么查出来那只猫死于此毒的?”月咏迅速地抓住了漏洞加以反驳。
“奴婢记得先前跟陛下提过,是因为奴婢心觉蹊跷,便找到了掉落在地的点心,便拿去让太医院的人查后才得知的。”
“哦,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不过还请姑姑耐心听朕说下去。”月咏为免芳铭再打断,特意强调了后便继续说道:“且不说这御厨是否无辜,朕若是因为这无法坐实的罪名而治他的罪,自是于理不符,更是难以服众。只要朕在位一天,便绝不允许这宫里头有人蒙冤受屈而丢了性命。然而就算他便是下毒之人,现今朕调他去做了采办,日后但凡在膳食上出什么差池,便也好取证问罪。到那时,证据确凿后再治他的罪,这样便可令众人心服口服了。如若他不是下毒之人,这次蒙了圣恩,定会铭记在心,日后当差便也会更加上心。”
芳铭听她这么一说,虽然心中仍是担忧,却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言,只能郁郁地说道:“陛下说的固然有道理,可平日里也要多加防备才是。”
“姑姑不必再说了,朕初登皇位,尚有许多事要办,自会比任何人更爱惜自个儿的性命。”月咏虽知芳铭出于关切之心,但还是嫌她唠叨,索性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