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紫馥,见信如晤。
现在的你,应该很幸福了吧。我想,你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在你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更有力量保护你的人了。也许,你从来也不需要我的保护。是我自作多情了。
想来也觉得可笑。以前的我夜夜苦读,想要一展抱负,所以,谢谢你的帮助。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在皇城只是为了保护你了,一个多余的保护。
向你说声抱歉,泄露你的身份,实是情非得已。我想,让皇上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我看的出,皇上,已经不再怪罪于你了。
皇上说,他要纳你为妃,那么恭喜你了。我也没有理由继续留下了。一直有个心愿,看遍大汉的山山水水,现在是时候了。
抱歉没能当面辞行,后会有期。
东方朔亲笔
一滴泪落下,在信纸上渐渐化开,染了墨汁,染了一纸的笔走游龙。
东方朔,我一点都不幸福,一点都不。
昨日回到东方府收拾衣物的时候,家仆递给我这封信,“先生出外游历了,没有交代归期。”
忽然觉得眼前一切都不真实了,没有交代归期,还说什么后会有期?可我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把这封信一遍一遍的看。为什么,心,会痛。
东方朔,我一点都不幸福,一点都不。
建章营的生活依然那么有规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不同的是,营长成了卫青,副营长,成了我。而建章营也由从前的数百人发展到千人之众。
换上一身深色戎装,在一个一个白色的军帐之间穿梭,看到一队队的兵士气势如弘的操练,吼声震天,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霍副营长,好久没见你射箭了,要不要给大伙再露几手。”
瘦猴看到我经过,走上前来打趣。
我笑道,“我怎么听着你叫我,这么别扭。还是霍去病听着比较顺耳,大家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吧。”
双眼撇见卫青正牵着黑风朝这边走来,我屈了食指凑近嘴边,一声响亮的哨声黑风立时撒腿奔向我,我一脸坏笑的望了望卫青,见他瞬间愕然的脸上漾开一圈淡淡的笑,往日冷冷的目光里面,多了几许柔和。
“黑风借用一下。”
他冲我轻轻点头,面上又恢复到以前的淡然孤冷。
我翻身上马,“看好了。”我高声说道。双腿夹紧黑风,它便充满灵性的跑起来。弯弓射箭,黑色飞扬的马鬃,黑色飞扬的发带,还有一只黑色如风的利箭。头上是一大片阳光灿烂,眼前是射入靶心的黑色羽箭,耳边是阵阵喝彩声,这才是我要的生活,不是吗?
“营长也露几手。”
“是啊,营长也现现身手。”
“营长,营长,营长,……”士兵们早已聚拢在这里,一起大叫着营长。
我们相视一笑,伸出手,他握住,翻身上马,一匹马,一双人,一双箭,一双飞扬的发带。
“师父,我回来了。”
撼动人心的喝彩湮没了我的声音,身后的人握了马缰,“回来就好”
“师父,我想骑马。”
“好。”
耳边是呼啸的风,闭了眼,展了双臂,仿佛又回到初初学马的时候。仰了面,感觉到了阳光的亲吻。
“师父,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身后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淡,那么低沉。可我,却听到了一点温暖。
一大片灿烂的阳光,一大片新生的青草,一匹马,一双人,在上林苑的草场上,肆无忌惮的奔跑着。
一年又六个月,日子在指尖匆匆逝去。初升的日头开始展现它瑰丽色彩时,华盖连连,车马攘攘,扰了一抹淡淡的晨雾。
樊隆憨厚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副营长,皇上来了。就在主帐内。营长已经去了,他着我叫你快去。”
我一个翻身,睁了惺忪的睡眼,匆匆扯了军衣裹在身上,掀开布帘,一张黑亮的脸映于眼前。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经过层层训练考验,我和卫青擢拔了一些有能力的士兵,委以重任,樊隆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是我的副手,平时一直跟着我。而我在建章营也过得逍遥自在,卫青从来也不勉强我去服从军营里严格的作息时间,于是我每次都是日上三竿才起。
迷迷糊糊的往主帐赶去,樊隆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皇上怎么忽然就来了?”
“不知。只是皇上脸色不好,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掀帘而入,半跪于地,“臣霍去病叩见皇上。”
“你这副营长倒也逍遥,这个时候还在睡觉?”
刘彻慢条斯理的说着,平静的语气里觉不出半点怒气,却威严的让人有点怯意。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一年多了,他又沉稳了很多,越来越象一个威震四方的君主了。
“臣有罪。”
“罢了,起来吧。”我起身垂手立于一侧,瞥了一眼刘彻,他面色凝重,眉头微黜,一双乌黑的眸子却闪着深邃的光,“朕这次来,是为了东瓯国。”他示意身边的张骞,让他说下去。
张骞拱拱手,说道,“闽越王半月前向东瓯国开战,现下,东瓯大半个国家已被闽越国占领。昨日东瓯王向我朝递交了求救书。”
“救或不救,战或不战?”刘彻低低的说着似是自言自语,却又是向我们的询问。“朕昨日请示了老太太,她说了七个字’不战而屈人之兵’。而朕开了内阁会议,朕的舅舅反对,御使大夫窦缨不致可否,而其他一些老臣们都站起来反对,都怕战争扰了他们的安逸。你们呢?”
我看了看卫青,他低头不语,似在沉思中,我知道这场战争对刘彻的重要,因为这场战争,他结束了被窦太主长期的压迫,终于可以真正意义上掌握政权。看到其他将领也沉默不语,我冲口而出,“当然要打,而且要打赢,非赢不可。”刘彻看了看我,这是一年又六个月之后的再次相遇,那片栀子花,那个一手执剑面目冰冷的君主,那一片清冷的花香,那一声凄凉的鸟鸣,一切那么的朦胧,而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睛却又这么真是真实,这个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我望着,想要读懂,可他没有给我时间去看去读去懂。
他转向卫青,“朕问你,打还是不打?”
我一怔,他似乎并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又或者,他早已不再在意我的话了。微微一笑,庸人自扰,历史既然已经发生就一定会发生。不管有没有我。
卫青缓缓抬头,我看到他坚毅果敢的面容,“打,当然要打,而且要打赢,非赢不可。”一字一句,那样坚决,我看到,刘彻脸上,漾开了王者的笑容,他猛的一挥衣袍,“打,这一仗,要扬我大汉天威,不仅要闽越王看到,也要那些匈奴人看到。”
“皇上,只是虎符在窦太主手上,没有虎符,如何调动兵马?”
刘彻微微一笑,“朕就是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