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早秋的风,仍略带着几分暖意,慵懒的走在汉宫长长的甬道上,偶尔几个路过的侍女见到我,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抬眼望天,斜阳西下,染的天边一片的红,风轻轻吹着云流动,慢慢弥散开去。忽然想到两个月前那个南方的夜,那个战火弥漫的夜,天,也是这么红。
微微一笑,这段日子,为什么总是想到以前的事。
“霍大人,快点走吧,皇上等着呢。”春陀梛着他的小脚,碎着步子往前赶,不时的回头催促我。
我无奈的摇摇头,“知道了。”稍稍加快了步伐,朝宣室走去。
途中,远远看到卫青和拉尔丹从宣室方向朝这边走来,两人似在商讨着什么,见到我,拉尔丹豪爽的拍着我的肩,“去病,皇上在宣室等着你,快去吧。”
我笑着说,“给卫尉大人请安。”
卫青一身黑衣,立在一旁,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去病也给闷在一旁的大中大夫请安。”
他轻轻黜眉,“去病,别闹了,做事要有分寸。身为臣子,别让皇上等。”
瞪了他一眼,甩了袖子赌气的朝前走去,虽然知道他是关心我,希望我循规蹈矩,不要触怒皇上,可还是忍不住使性子。
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他,他仍立在原地,仍然静静的看着我,他的眼,那么的黑,那么深,那样的眼,却看不透,那样的眼,有芒星的光辉。
夕阳下,一个长长的身影,孤寂的映在这偌大汉宫苍凉的广场上。
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南兵营与拉尔丹练习骑射,学习匈奴人特有的骑术和作战术,在马骑上翻飞,畅快的流着汗,只是想抹去那个影子,那个会忽然出现在心中的影子。好希望,那个影子,可以随着汗水,一点点的渗出我的身体。
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屋内早已燃上盏盏桐油灯。刘彻站在宣室大堂之上,背着手,冷冷的看着我,心下一慌,忙跪在地上,还是不该使性子,早点来就什么事都没了,“臣有事来迟,请皇上恕罪。”
他啪的将手中的竹简扔在案几上,“你架子越来越大了,霍去病。”
“臣惶恐。”
“惶恐?”刘彻踱着步子,“惶恐?你还知道惶恐。是因为朕赏了卫青,赏了拉尔丹,独独没有赏你吗?”
我抬头,正对上他鹰一样的眼,那样的犀利,那样的凌厉,刘彻,我是不是离你越来越远了。苦笑着说,“皇上,我,何时在乎过名利。我做的那许多许多的事,真的只是为了名利吗?皇上这样说,只会污浊了这一切。”
他凌厉的光黯淡了一些,上前扶起我,“紫馥,为什么,朕和你,总不能好好的说会话。”
也许是我们都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吧,心中微微一叹,“皇上召臣前来,有何事?”
“朕要废后,立卫子夫为新的大汉朝的皇后。”
历史,依然照着它的轨迹,一步步的挪移着,只是,我已成了这场闹剧中的一个可怜的角色,“皇上有何事吩咐臣下的?”
“紫馥,”
“皇上请吩咐。”立在刘彻面前,必恭必敬的躬身拱手行礼。
“如果,如果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要吗?”他微微向前迈了一步,再一次?再一次?我慌忙退后,低下头,“臣不解。”
“真的不解吗?如果朕说的卫子夫是姹紫的紫,馥郁的馥,你,会同意吗?”刘彻想要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我慌忙别过头,唰的跪下,“皇后只会是执子之手的子,夫复何求的夫。”
“你确定?”
“臣确定。”刘彻,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犹豫,或许会有一点点的期待,但是,从前的我,早已不是现在的我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悄悄的发生,只是,花开花落的时候,一朵花,谢了,另一朵,又悄悄的在暗夜中绽放。
宣室内,一阵的静谧,桐油灯盏散发的屡屡青烟,在高高悬挂的绣纹幕帘间缠绕不去。
“那么,”他低沉的声音碎了这片刻的宁静,衣袖一甩,旋又坐回殿上,“你就在这宫中做个侍中吧。”
“谢,皇上。”望着堂上的他,此刻,又恢复了君主尊贵的气势,他容我一次次的拒绝,一次次的任性,已是难得,他,毕竟有一颗高贵的心,他,毕竟是拥有天下的人。
“你要随时留意宫中的态势,和卫青互相照应。朕初掌大权,政局还不稳,此时废后,群臣必有不满,这段时日,你要谨慎从事。”
“是,皇上。”
“退下吧。朕,累了。”
“是。”
我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他说,“朕不在会稽封赏你,只是想,能再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