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蛊虫就是养在这样的盒子中,辨别不同的方法是看那盒子上的图案,比如白氏现在拿出来的叫传信蛊蝶,是白家人联络沟通之用。
可是外祖家如今只母亲一人在临江城里,别说平日了,就是每年祭蛊王的时候,也没见母亲将这东西拿出来过。
薛媛反应这样强烈,不仅是因为前世她最后送给张琮的东西,也是因为她想起了母亲去世后的事情。
那时候舅舅来到了临江城要接她回南疆,但祖母却不肯,却非要让舅舅将母亲的嫁妆拿走。
最终,舅舅没有拿走母亲的嫁妆,只拿走了母亲养蛊的四个盒子中的三个,将另一个留给了她。
就是这只蛊蝶了。
“白家……到底护不了你,也只能如此了。”舅舅对她欲言又止,“若有危难,就放她出来,白家的人自然会来救你。”
薛媛一直藏着那只蛊蝶,谁知半年后,白家因为父亲之事,也被抄家夷族,最终只有她的表哥白邢因为被舅舅要求留在临江城保护她,才逃过一劫。
那之后,这只母亲曾用过的蛊蝶与白邢,就成了维系她与母亲,与白家最后的一丝念想。
……
白氏见她盯着盒子发愣,生怕她多想,便对冯妈妈道:“先收起来吧。”
说着,又问薛媛:“我让人新做了梅花糕,拿来你吃了,便好了。”
想岔开话题的意思,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
薛媛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一双眼睛只追着那个盒子,直到冯妈妈将盒子锁在了柜子中,她才仰起头,看着白氏的眼睛:
“娘,我生病醒来的那天,你是不是真的要和二婶娘吵架?”
白氏最不想她问的便是这些。
自家的女儿,该是平平安安、无忧无虑长大的,这些阴谋诡计,怎能让她思虑呢?
薛媛知道她想搪塞自己,忙拉住了母亲的手,在她耳边:
“娘你别骗我,我知道你是知道了他们的诡计,二叔父的,祖父的,可能还牵涉定国公,你告诉我,别瞒我。”
这话一出口,白氏的眼神仿佛是见鬼了一样。
她看了冯妈妈一眼,冯妈妈会意,立刻带着丫头们出去,还关上了门。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白氏拉她坐下,问道,“怎么就为了那一个梦,便醒不过来了?”
薛媛的脸色已经苍白。
因为那是很可怕、而且很长的噩梦。
薛媛以为自己可以阻止那个噩梦中的一切,但今天先看见乐,再看见母亲桌上的蛊虫盒子,再有那些与前世大不相同的事情,只让她觉得那个噩梦根本没有被阻止,反而是一步步地在走向自己。
和前世一样。
所有事情的起因就在眼前,她怎么可以托大,认为自己占了一世先机,便可以不言不说了呢?
“娘,我都知道的,你别瞒我,”薛媛哭道,“也别只一个人做那些事情,我可以帮你的,真的。”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身上都在发抖,觉得自己明明握紧了白氏的手,却总觉得母亲在离他远去。
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白氏忙将女儿抱在了怀里安慰:“秀秀不哭,娘说过了,一定不会去和你二婶娘吵架的,还有那些事情,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不对,娘你去了……”薛媛打断了她,“……你就是死在这个屋子里,就在今天……午时末刻,他们说你不好,说你和家仆通奸,爹也死了,德初二十一年十月,就在半年后……爹,哥哥弟弟,还有外祖父一家……娘,这一次,你和爹不能丢下女儿一个人。”
薛媛哽咽地说着,每个字对她而言都是沉重的经历,只至于说完这些话之后,人也几乎要晕倒。
她说一句,白氏的脸色就惨白一些,到最后白氏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样。
她抓着她的肩膀,低声又急切:“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了?这孩子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白氏说着,就想要喊人进来叫大夫。
薛媛立刻紧紧地抱着她,不许她离开:“娘,我也死了,我给你们报了仇,但是我也死了……我又活了,可是我好累呀,娘,你们不在我身边,就留我一个人面对那些人……你哪儿都别去,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和二婶娘吵架,不去管那些事情,让我来管,我经历过,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的,所以,我来管。”
白氏只觉得脑仁儿一跳一跳的,不过当这闻所未闻的话都听到了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拿起帕子给薛媛擦泪,柔声问:
“秀秀……你是……因为那次的噩梦吗?还是说,你听谁说了什么?或者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再就是看了什么不好的书?”
话都说出来了,薛媛的情绪稳了些许:
“……或许真的是噩梦吧,但是太吓人了,那些难受,那些疼,他们做的事情,都太真实了,我不觉得那是梦,娘,我觉得自己就是重新活了一次,所以娘……我害怕。”
白氏再次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不管女儿的话多么匪夷所思,但是她亲眼所见一贯不知愁滋味的女儿这么痛苦,便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她。
若她都不能信她,护她,女儿岂不是太可怜了?
“你别哭,冷静些,不要哭,慢慢说,告诉娘,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薛媛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味道,看着一旁的自鸣钟,时间一点点地走着,走过了午时末刻,走到了未时初刻。
前世,母亲死亡的时间已经过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坐起身,对白氏缓缓地说起了前世的那些事情。
虽然薛媛那一世并不长,但经历得极多,等她说完,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现在,轮到白氏觉得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了。
她想说些什么,希望女儿告诉她这些话只是一个玩笑,可是看着女儿的眼神,却已经明白,她的话中,没一个字是玩笑。
所以,在女儿的记忆中,或者说在她的……前世,从今日起,便是噩梦了。
持续了十几年的噩梦。
“秀秀,你……”话到嘴边,终成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