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媛这一天的心绪大起大落,如今将事情同白氏和盘托出,虽觉得头晕,但心中到底还是高兴的。
白氏这才叫了人进来,打水净面,又陪着女儿吃了饭,与她闲话了许多家常,再哄了女儿睡下后,脸上方才的慈爱笑意,换成了隐忧。
到底是因着女儿那梦中的遭遇而心意难平。
自己的女儿还是小孩子呢,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尤其是事关乐的那部分……
想着,白氏起身到了外间,见冯妈妈在那儿和巧云收拾东西,也不用她们,而是自己走到柜子前,将之前那个盒子重新取出来,走到了院子中。
冯妈妈见状,急忙跟了出来,就见白氏将蛊蝶取出,放在唇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后,放飞在了空中。
一道很浅但又很耀眼的金光,不一会儿就与这夜空归于一色,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夫人,你这是……”因着夜凉,冯妈妈拿了披风过来,亲自给白氏披上,小声说道,“兴旺现在该是已经走远了。”
一只传信蛊蝶可感应周围二十里之内的传信蛊蝶,超出便没用了。
“不,还有一个人在。”白氏说着,“有些事情,我定要同他问清楚。”
语气带着明显的愠怒,搞得冯妈妈很是疑惑。
夫人这是和谁生气呢?
白氏不过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重新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
睡梦中的薛媛,微微蹙起眉头,眼角还有眼泪。
在白氏的记忆中,女儿睡觉的样子永远都四仰八叉的,没什么睡相,但总是快乐的。
可现在,女儿睡觉非但不再那么多动了,反而在睡梦中学会了蹙眉。
白氏叹了口气,洗漱毕,躺在了女儿身侧,轻轻地搂住了她。
睡梦中的薛媛依稀感到有人在抱她,更觉得抱着她的人,怀抱很温暖。
她侧过身,靠在那人的怀中。
梦中,有父亲,母亲,兄长,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弟弟,詹隽儿新来了信,说着大食国的见闻。
最美好不过。
……
定国公府东跨院的未名斋,仆役们早早就四散去或喝酒或玩乐了,乐在屋中找了一圈,连个热水都找到,只得自己去了小厨房,热灶烧水。
不过他知道自己压根儿算不得定国公的所谓“正经主子”,况且他生性豁达,又在鸿雁先生身边长大,一生执念都在机甲之术上了,并不觉得自己动手烧个热水是问题。
水烧好后,乐寻了干净点儿壶装了,提着刚回房,忽听柜子里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响动。
他眉心微动,将水壶放在桌上,过去打开柜子,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打开。
璀璨的金光自盒中飞出,在盒子周围盘旋一会儿,金翅抖动,留下几道盘旋的痕迹,看着像是写字似的。
未几,又有一道金光自屋外飞了进来,正是白氏的那只蛊蝶。
两只蛊蝶交相飞了片刻,就一起落在了盒子里,金光也已归于无形。
乐当然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可是为什么白姑姑会忽然要找自己?
师父说了,进京之后为着自己和白姑姑的安全计,千万不能暴露他们认识这事儿。
乐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自己很不祥,而天堑峡这样自成一派的江湖组织,总不好和安平侯府世子夫人、南疆蛊王女儿多有交集,免得被人非议。
乐抱着盒子站了片刻,抬手啪得一拍自己的脑门儿。
“你说为什么找你?”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眼前就浮现出了站在桥中央的那道黄衫青裙的影子。
那个姑娘就是白姑姑的女儿了吧?
肯定是白姑姑知道了自己今天的唐突之举,生气了,才要召唤他去问罪的。
就……他可以不去吗?
乐四公子垂头丧气地将蛊蝶收好,坐在桌边出了一会儿神,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只喝了一口,就差点儿喷出来。
忘了,水刚烧好的,烫。
今天的自己,的确很不祥了。
他揉着嘴唇坐在桌前,想着要怎么谢罪,才能让白氏消气。
……
次日一早薛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而醒来之后那股子神清气爽的感觉,让她更开心了。
白氏和人在外间说着话,听话音似乎是要出门。
她起身取来床边搭着的衣服,下了床,绕过屏风,果然见白氏穿了一身石青色的衣服。
“娘要出门吗?”薛媛问道。
白氏见她起来了,忙过来嗔怪道:“怎么这样就起来了?如今还有些冷呢。”
“不冷的,这儿挨着炭盆。”薛媛笑道,“娘要去哪儿?”
“去白象寺,给你和老夫人求个签,求份平安。”白氏拉着她回到里屋,亲自帮她穿着衣服。
白象寺那地方,对于薛媛来说着实有些不同的意义了。
毕竟前世的自己,最终是死在那儿的。
所以再听到这地方,薛媛愣了好一阵,才道:“那我和娘一起去。”
白氏笑着安抚她:“你这几天心绪这样不宁,我可不敢让你坐车,晕了吐了的怎么办?娘就去求个签,保证中午之前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老夫人那儿吃饭,好不好?”
薛媛很想说前世自己更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哪里会因为那点子情绪起伏就晕车了,但看着白氏慈爱的脸,到底不愿再把这话说出来惹她伤心,便点头笑道:“那我去祖母那儿等着娘。”
白氏揉着她的额发,轻声道:“去吧,只是你不许再多想那些事情了,昨天既然已经过去,那自今起,娘定能长长久久地陪着秀秀。”
……
待到白氏的车子出了城门,刚到栖凤山下的柳林之中,乐就骑着马跟了上,对着车内拱手道:“白姑姑安。”
白氏叫停了,将帘子掀了起来,看着乐那带着七分光风霁月、三分童真稚气的笑容,心思复杂。
看着是个多正气多灵动的男孩子呀,怎么可能是那样愚蠢、狠毒的人呢?害惨了自家丈夫儿子,害惨了女儿,也害了天堑峡上下许多人。
虽然说那些事情有被人利用、陷害之嫌,但到底是他自己起先行事不正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