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了竹意之后,薛媛才发觉自己此时汗已经湿透小衣,再加上那金丝甲压在上面,湿漉漉地很不舒服。
不过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起身在墙上摸了片刻,又找到了一处小机关,按动后石壁一侧转动,露出了一排抽屉,里面装着火石、火折子、火油、避虫粉,若往里找找,连伤药、绷带等物都有。
她将火油加在墙壁上的灯台中点燃,幽暗的灯光不足以将整个地宫照亮,但已经足够看清几步之内的东西了。
薛媛盯着灯火稍微发了一下呆,取出避虫粉想要装在自己和竹意荷包中时,这才发现竹意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发紫了。
她吓了一跳,忙过去柔声道:“竹意姐姐,你放手,这样要憋坏的。”
薛媛连着说了两遍,竹意才僵硬着将手拿下来,而后看鬼似地愣怔着看了看薛媛,便伏在地上,无声大哭。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今天早上大家还高高兴兴地出门,到了晚上,这天地都变了模样。
说白了,竹意此时不过是个不足二十岁的丫头,忽然经历这样的翻覆,打击之大,连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薛媛看着竹意此刻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更如刀绞。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会想要牵连竹意,可是偏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做了。
就如她所说,她可以回家去,同那些害她至此的人正面对决。
可是她很明白,祁氏已起杀心,薛纹心狠手辣,安平侯恣意妄为,十君殿隐匿于黑暗之中,盯着皇位的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她不可能在要自保的情况下,还妄图护住所有人。
而那些前世今生的不同,又令她十分在意。
她俯身在竹意身上,柔柔地轻拍她的背,低声劝慰道:“哭吧,哭完了,咱们就一起好好活着。”
她的安慰虽然令竹意心绪渐稳,但她依旧不肯起身,只任着性子到眼泪哭干,才抬起头看向薛媛。
“小姐……为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奴婢不懂。”
薛媛见她情绪稳定了,当不会被刺激到疯癫了,才松了口气,直身依靠墙壁,看着那油灯里摇曳的烛火,叹气道:
“事情说来话长,但至少你的那句不怕,为你我,为许多人挣出了一条命。”
她这句幽幽感叹,像是将整个身子的力气都抽干了,人都显得弱了许多。
以后的路不会比今天的逃跑简单,希望竹意听了她的话,能早日坚强起来。
竹意见薛媛这个样子,挣扎着起身拉住她的衣袖轻声啜泣:“小姐,奴婢不怕,奴婢真的不怕了,可是……这是哪儿呢?以后呢?我们一直就躲在这儿吗?”
薛媛睁着疲惫的双眼,看向竹意还带着惊恐却很真挚的表情,解释道:
“这里是白象寺的密道,咱们不过在这里躲几天,至于以后如何,还要等上四五天咱们才知道。”
这个地宫的确是通过暗道连着白象寺的,为的就是躲避战祸。
前世,白象寺还在这地道中,藏过被张琮追杀的无辜之人。
而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在那个有些漫长的住在白象寺后山的日子里,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的误闯。
所以方才,在她决定要假死逃生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里。
刺客伺机而动,而一队全心戒备的柳山营军士不好对付,詹筱苒更不好对付,所以就算是十君殿,也必然会拼死一搏,到到时就算她们完全,军士们定然也会受伤乃至于死亡的。
所以必须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自己可以离开马车逃入地宫,同时还可以分散刺客,保全更多的人。
前世复仇本成,却又遇到了重生这般人间难有的奇遇;
今生她本欲护着家人好友过那些明枪暗箭平安一生,岂料世事无常,本已救下的母亲,却再次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到底还是自己束住了自己的手脚。
前世旧怨变今生新恨的那瞬间,薛媛就决定要放开手脚一搏。
她用一生时间,知道了复仇本就是那赌坊中的对局,那这一次,她自然愿意再将自己的命放在赌桌上,豪赌这一场。
只是想及此,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鼻子一酸,却哭不出来了,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整颗心都被人挖去了一样。
如今,她只希望詹隽儿和詹筱苒能听懂她的话。
……
主仆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对坐,各自伤感,也不知道外间时日几何了。
这种沉默,最终是被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
薛媛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看向了竹意。
竹意红了脸,搓着衣襟儿轻声说:“对不住小姐,奴婢饿了。”
“傻丫头,这有什么可对不住的。”她轻声道。
不过也亏得竹意这一饿,将薛媛从无尽的伤感中拉了回来。
活下去,才是她们主仆面对的最大问题。
想着,她问:“你身上可还有吃的?”
竹意忙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下,取出了两个荷包道:“还好这两个东西没掉。”
打了开,一个荷包里是些几块散碎银子并几张小面额的银票。
另一个荷包分了两层,一层藏着几颗桂圆这是竹意最爱吃的另一层则藏着几小块糕点,不过已经被压得碎了。
薛媛松了一口气:“好歹今夜不至于挨饿了。”
她说着,取了两颗桂圆,一颗塞在竹意嘴里,一颗自己喊着,待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方才扶着墙壁支撑着起身,就着灯火又扣动了一个机关。
墙上又有个匣子打开,里面藏了弓、弩、匕首等物。
薛媛挑了半天,拿了个顺手的小弩和一个塞得满满的箭囊背着,又拿了两把匕首,自己和竹意分别藏好,这才看着自己的衣服皱起了眉头。
她今日穿的繁琐又复杂的大红礼服,头上梳着的发髻早都歪了,发饰也掉了几个,不过大部分还在脑袋上。
再看竹意,青色的绸袄,滚边绣着缠枝花纹,虽然狼狈不堪,但那料子一看就知不普通。
这幅模样,任谁都看出是落难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