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气氛,着实莫名的尴尬了起来。
两个人这个样子说话,任谁看了都要误会。
“好吧,”夏玮很有耐心地看了薛媛片刻,见她真的不打算再理自己了,方才幽幽叹气,“既然贤弟不需要我帮你,那在下只好先走了。”
“兄台请自便。”薛媛背着手,半转过身,留了个侧影给夏玮。
夏玮再叹一口气,对她拱手施礼,并不理会满面莫名的乐,悠然走下渡口,验了官凭路引。
因为方才的事情,税官虽然脸色不好,但也没刁难他什么,便放他进了石桥镇。
薛媛等到夏玮走下渡口之后,方才对竹意道:“好了,耽误这大半天的时间也是够了,咱们走吧。”
“是。”竹意点点头,将官凭路引自包袱里取出,拿在了手中。
乐皱着眉头来回打量着薛媛和夏玮的背影,忽然凑过来问道:“你们两个……原来不是一路的?”
薛媛侧头看他,恰好见他正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单片镜来,别在了右耳上,还用手调着镜片的角度。
因着那东西世间极少见,所以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古怪。
她心知那是什么,面上却只是无奈地摇头道:“不过是同坐一艘船渡江罢了,谁知道竟闹出了这么多事情。”
乐调整镜片的手顿住:“你们之前不认识?”
“今天渡江的时候,新认识的。”
那刚才算什么?!他还当他们是……
乐一错手,差点儿把刚调好的镜片摔在地上。
他急忙接住,重新放回荷包中,打量着薛媛,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你的心真大。”他玩笑道,笑得更觉放肆。
竹意不觉得这事情好笑,知他在嘲笑薛媛,颇有些不乐意了,再者她又认出了他,生怕这位在别人家里都能翻墙的古怪公子认出他们,便扯了扯薛媛的袖子,劝道:
“少爷不必理会这些怪人,咱们快过关去吧,过午了已经。”
“是呀,我都饿了呢。”薛媛对她浅笑道,又对着乐道:“乐大人,在下先告辞了。”
乐看她一本正经,更觉这两个扮着男装、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被高手缠住的人有趣了,再者如今王幼不在石桥镇,他不必十分担心,索性亦步亦趋地跟着薛媛,还抻脖子看了一眼她的官凭路引,恰好就看见了路引之上的名字。
元途。
还要再看的时候,薛媛已经将路引收起来。
乐笑问道:“你姓元呀?从哪里来的?”
竹意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
与你何干?
不过是过个江罢了,竟然就没遇见一个正常人。
小姐真命苦。
薛媛态度却很和蔼:“回大人,在下是从北面连山口来的。”
“那你的官话说得真好,我和师父去过一次那边,你们的话和匈国人的话有些像,我学了几天,没学会。”
薛媛抬眼看他,忽然张口说了一串乐压根儿听不懂的话。
“你说什么呢?别是骂我的吧?”乐听着倒与他在北面时听到的话很像,摸了摸鼻尖问道。
“用乡音和大人打个招呼罢了。”薛媛笑得更和气了,若是旁人此时看来,甚至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讨好的意思。
乐看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古怪的念头,仿佛二人应该相识似的。
这是什么怪念头?快忘了忘了!
他摇摇头,恰见前面桥上过来了一个人,忙丢开心思唤道:
“臻儿?”
薛媛听见这个名字,心中微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十岁上下,长得很伶俐,穿半旧青布衣的小男孩儿,正拿了包糖,在前面边走边吃。
还真是卢臻。
……
前世薛媛认识卢臻的时候,他已经十七岁了,是天堑峡最能继承鸿雁先生衣钵的机关师。
不过现在的卢臻,只是天堑峡的一个小学徒罢了。
卢臻听见有人叫他,循声一看,立刻喜上眉梢地跑过来,仰着头对乐道:“秋哥哥,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先生说你在京中做了大官呢。”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薛媛,笑问:“这个大哥哥是谁?是和秋哥哥一起做大官的吗?”
乐揪了一下卢臻的小发髻,笑道:“他只是我在路上认识的小书生罢了,我现在可是四品将领,还是都水司主事呢,哪里还有和我一样的呢?厉害吧?”
卢臻点点头:“厉害。”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卢臻掰着手指头道:“家里的桐木、檀木、丹砂不多了,先生让我出来催人送货,现在货催完了,我就自己逛逛,等会儿跟货船一起回家。”
天堑峡在石桥镇东南百里之外的地方,虽然不近,但是因为石桥镇是此地一个重要的港口,所以他们来此催货,也是常事。
乐笑着再次将单片镜取出,细心地替卢臻戴好,教他自己调了角度,笑说:“去玩儿吧,记得不许走没人的小巷,走大路便好,被人拐跑了我可没处哭去。玩够了就到齐记找我。”
薛媛笑看他们师兄弟这般样子,便知卢臻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这个单片镜是天堑峡高级弟子才能有的东西,是鸿雁先生当然去西洋游历的时候,根据西洋的什么镜像术,又结合天堑峡的透镜术与机关秘术制作了,不但能看清楚极小的东西,便于制作精细机关,还能看见天堑峡独有的一种粉末。
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只有在这个镜片之下,才能呈现出极淡的绿色。
显然,方才乐阻拦夏玮的时候,已经将那粉末撒在了他身上。
天堑峡是匠人之地,绝大多数弟子只会些粗浅的防身之术,但又因为他们的技艺被许多人觊觎,所以这种粉末就成了天堑峡弟子自保的手段,一旦被歹人掳走,同门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人。
乐之所以敢让卢臻一个小孩子跟踪夏玮,是因为天堑峡之中,只有五个人和鸿雁先生学过机关术之外的功夫,乐和卢臻是其中之二,就算卢臻年纪小,但为人机灵,打不过也能逃开。
所以乐和王幼应是做了应对敌人的准备,前世之事大概与今日也无差。
那后来,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