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自然会有这是敌是友的猜测。
王幼到底在做什么,他还算是清楚的。
德初帝在位二十余年,近年来病体渐沉,自然这大位继承的事情,就在明面上了。
太子是嫡长,得圣心,又有皇后、长公主等支持,本来是最稳妥的,可是偏他性子宽厚温吞有余,进取之心不足。
经历之故,德初帝极其厌恶夺嫡之类的事情,但又是个喜欢锐意进取的人,尤其是大昭朝四境就没安稳过,虽然在他的强压之下有所缓解,但到底对行伍军人依赖极大,文臣中隐有不满,所以一个过于宽厚温吞的皇帝,闹到文武相争、控制不住军队事小,闹到丢家毁国,可就是大事了。
天子表露出来的一个小小念头,便足以让许多人产生异心了。
毕竟太子之下,德初帝其他的孩子,即使是只有九岁的六皇子,都是有天资禀赋之盛赞的,所以太子的处境,就这样微妙地难了起来。
王家是太子一脉,就算王幼与家中并不十分和睦,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他行事自然也是以王家利益为上。
乐这世虽依旧背了个不祥之名,但与前世曾经历过白眼不同,这一世的他童年多了一层鸿雁先生的呵护,反而少了份前世的惶惶,多了份今生的自得。
只是他骨子里到底还是有一份对自己际遇的不甘,才会违背先生的意愿,卷进了这股浑水之中。
他想要的,不过是正名而已,自己的,生母的。
事情的计划还算顺利,若说招出夏玮这么一个厉害人物虽是意外但到底可测,薛媛的出现,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外了。
这个号称自己是从北面来的,女扮男装的“元兄弟”,对王家有兴趣就罢了,但对平川营,对营中将领出身都那么了解,就太奇怪了。
……
薛媛浅笑:“大人想太多了,我不过就是个路人罢了。”
乐支着下巴看她:“还有你那个小……厮,看着文弱,胆子却不小,平川营守将等闲人不敢打交道的,她真的不怕?”
薛媛抬眼看他:“我这哥哥虽然文弱,可是最擅长与行伍之人打交道的。”
薛家军功立家,临江城几大军营是薛媛自幼玩熟的,竹意是她的贴身丫头,怕什么也不会怕这些行伍军人。
乐单手玩着茶杯,眼睛一直打量着薛媛。
不过薛媛却懒得和他久坐了,开口道:“乐大人与其探问我,不如先想想今夜怎么渡劫吧。”
乐停手,正坐问她:“小先生有主意?”
薛媛点头:“有一个,不算十分好,但一定好用。”
乐嘴角轻扬:“你说。”
“偷天换日,请君入瓮嘛。”薛媛说罢,起身将茶钱扔在桌上,“我看王姑娘还是很听你的,你去同她说吧,避着些人,毕竟事情到了今天,他们王家谁是人谁是鬼,难说。”
“你去哪儿?”乐见她要走,忙问。
薛媛也不回头,只是拍拍自己那被他蹭了追踪粉的肩道:“我去转转,你又不是找不见我。”
乐对着她走上桥的背影,忽然怔住了。
此时是申时初刻,春末夏初的阳光撒下来,将薛媛的身影就这样笼在其中。
他从墙上跌了下去,一道黄衣青裙的身影,也是笼在这样的阳光之下。
元途。
以名为姓,以她兄长之名为名。
这才对了嘛。
所以她才会了解内廷禁卫司,知道平川营。
他肯定没想错的!
“元兄弟!”乐“嚯”得站起身,因为忽然的兴奋,以至于差点儿碰翻了桌子,惹得茶摊老板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薛媛奇怪地回身看他,见他眼神带着喜悦,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人这是高兴什么?”
“我天生就是这个高兴的样子嘛,”乐走到她面前,摸着自己的脸问,“你说,偷天换日这事儿,我行吗?我长得也不丑,师姐、师兄总说我扮女人肯定很像的。”
薛媛哪里知道这位会突然如此奇思妙想?不觉沉了脸道:“大人在玩笑吗?”
她气过,又觉得他离得自己太近了些,又往后退了两步:“你和他交过手,个子也不对,而我和那位王姑娘,身形差不多,所以我才合适。”
乐见她生气,就不敢再玩笑了,也放弃了那些想要劝她的话。
她隐姓埋名一路走到这里,参与到了这事儿里,一定有她的目的,他没资格劝她放弃。
“那……你会防身的功夫吗?总不能让你手无寸铁地涉险。”他问。
薛媛微顿:“我会弩箭,准头虽然不一定十分好,但吓人是够用的。”
“光吓人可是不够的,我教你一招。”
乐说着,已经掏出匕首对她道:“你把匕首藏在袖子里,这样拿,然后……”
他说着,袍袖一横。
动作虽然不明显,但是薛媛知道,就那一瞬间,已经足以隔断不明真相敌人的脖子了。
“这个是我家先生自创的,给我同门师姐……同门不会功夫的人防身的,只要大胆就行,关键时候出其不意,总能救急。”他说道。
薛媛看着乐的样子,略微靠近他,抬手看似要拿他手中的匕首,不过只是须臾,她的手中却多了一柄匕首,向着乐的脖颈挥去。
乐急忙要躲,但动作已经慢了,薛媛的刀尖扫着他的脖子而过,只差一点儿就能碰到他的喉咙。
甚至刀子过来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还涌起了一个念头:若真被她杀了,那还算不赖。
只薛媛却像方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匕首已经收回袖中,露出了一个恬淡的笑容:“我做得对吗?”
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之前被夏玮以刀背按出的青痕一碰就疼。
他的脖子好可怜呀,今天被好多人欺负。
“……元兄弟,我……有得罪过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薛媛依旧是那样温和而且梳理地笑着:“乐大人这是什么话?你教我,我学会了,不好吗?”
乐摇摇头:“是学得太好了,好像你以前学过一样。”
是学过,前世,大家正是最好的时候。
“……只是我聪明罢了,”薛媛避开他的目光,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大人也该去做你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