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许继已经将小三子抱回了房间,邹氏则抹着眼泪,在一楼与前来查看的军士们诉苦。
不过外面下着雨,又是大半夜的,那些军士本就不耐烦,见横竖没真出事情,又懒怠听邹氏唠叨,便嘱咐了两句邹氏说要管好门户,就都回去了。
薛媛早知道会是这般结果,所以待军士们撤出,便靠着栏杆儿走下来,正好撞见了李的目光。
“多谢元少爷方才仗义出手了。”他一拱手,语气很是恭敬,与薛媛记忆里那个尤其不爱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很不相同。
“这位镖师哥哥多礼了。”薛媛微侧身避过,又问李彩儿,“镖师姐姐可受伤了?”
因着怀疑眼前这位“元少爷”身份的原因,向来胆大的李彩儿看着她的时候总有些怯意,听她这般关心自己,忙摆手道:
“我好得很,好得很。”
薛媛反而有些奇怪了,相较于双胞胎弟弟的细腻,李彩儿属于艺高人胆大的类型,总不至于见自己使个弩箭,就吓到了吧?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话问出口,只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卞七那虚掩的房门:“那,屋里的那位夫人呢?可吓到了?”
“没有没有,我们主家好得很。”李彩儿立刻应声。
薛媛还要再说话时,屋内卞七开口了:“多谢元少爷关切了,小妇人如今好得很,可惜时候已完,就不请少爷进来喝茶了。”
“那是自然,自然。”薛媛咳了一声,这才抱着弩箭回了房间。
门外,那一众镖师们商议定了今夜轮流守夜,免得贼子再来。
……
薛媛并不理会他们怎么安排,只回到屋中,关好门窗,对竹意道:“歇下吧,今夜没事儿了。”
竹意摇摇头,不肯让她动手,自己替她将衣服挂好,服侍了她喝茶,又将被子替她盖好。
薛媛看着她那满脸怨怼的样子,笑道:“你这是生富贵的气?还是生我的气?”
竹意坐在床边,半晌才道:“就算小姐真的拿自己当个男人,也该知道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
薛媛噗嗤一笑,尴尬地挠了挠鼻子:“可不就是没拿自己当君子,所以才总往那危险的地方凑呢。”
竹意别过头去不说话。
薛媛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赔不是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该冲出去,下次不会了。富贵那人精明着呢,没摸清楚我背后是谁之前,他不敢贸然动手。”
竹意的目光转向了她,半晌才幽幽问道:“是吗?大小姐倒是说说,你如今这背后,还有谁呀?”
这话,终于问得薛媛无言以对。
主仆二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过了许久,薛媛才终于开口:“没有人,我如今背后没有人,也不敢有人。难道我能告诉詹家,我祖父心有反意?我能告诉皇后,告诉长公主,我二叔要扶植忠王上位?”
竹意打了个机灵。
“若是能说,当初娘就说了,何至于搭进自己的性命?那些人手中不知道攥了多少秘密,就算我现在就将薛纹和祁氏杀了,谁又敢保证将来翻不出来那些?你想想当今圣上的那些经历,会信大义灭亲这套吗?祖母,我爹,还有我那些兄弟妹妹们,凭什么给他们陪葬?”
“所以竹意,我只能自己一步步地往前走,甚至可能将来,我将那些恶人杀了之后还要替他们遮掩,免得让人怀疑到薛家。”
“颠沛流离,命悬一线我不怕的,但是……”薛媛缓缓说着,最终长舒了一口气,“我只怕再经历一次家破人亡。”
一席话,说得竹意心中难受极了,半天才道:“奴婢知道小姐委屈了,小姐别生气。”
“才不生气呢,我做什么生你的气?”薛媛笑说,“我就是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里面靠了靠,让竹意躺下,小声道:“事情闹成这样,卞七他们明天一定要急着走,所以我明天同他们一起,你留在这儿等乐。”
“啊?”竹意顿时不愿意了,摇头道:“不行,我得跟着你。”
“你不必担心,富贵如今受伤了,没个十天半月那胳膊动不了的。从这儿到寿山若是慢慢走,大约也能拖上半月之久,乐用驿马,定然赶得及。”薛媛说着,拉过竹意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了个“铮”字,“只是这次不好再惊动官军了,你将这个字给他,他就懂了。”
竹意将手掌合上,将那字记在心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
次日清晨,薛媛穿戴整齐,将身上的行李和竹意分了,摇着那把五千金的扇子便出了房门,下二楼到大堂里了。
邹氏正在柜台后面翻着账本,难得没涂粉的脸,有些蜡黄,精神很是不济,见她出来,急忙过来笑道:
“元少爷起得可真早,可要吃着什么?”
薛媛随意捡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两道小点,一碗白粥,关切道:
“小三子如今可好些了?可有请大夫诊治的钱?”
“托少爷的福,那孩子平日就胆大,昨天哄了半宿,已经好了多,”邹氏说着,便要行大礼道,“小妇人谢过元少爷昨夜救命之恩。”
薛媛立刻拦住她下拜的姿势:“掌柜的不必多礼,既然是个贼,还在我的门外,自然该出手的。”
说着,她低声问道:“况且……那孩子出现在我的门外,也是店家的好意,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事。”
邹氏脸上顿时红了,尴尬地搓着衣角道:“是我多事了,客人那般好的身手,几个毛贼算什么?”
薛媛再是一笑,见外面李等人正在收拾车马,又转眼看了一眼安静的楼上,问道:
“三楼的客人,还没起来呢?”
邹氏眼中闪过恨意,摇摇头,咬牙道:“死了才好。”
薛媛知道这妇人看人眼光很准,如今这么说显然是猜到了昨夜的贼是谁。
她并不点破,只是道:“没出事才好,若是真的死在这儿,店家可就是祸要上身了。”
邹氏垂首:“是,小妇人晓得,所以只盼他们快滚出我的这店,骑马摔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