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马因着乐要上不上的样子而有了脾气,嘶鸣一声,踏了两步,晃得他摇了一下。
乐这才醒悟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过分肆意而且张扬的笑容直达眼底,但也令人看不懂。
薛媛皱起了眉头,愠道:“小女的道歉很好笑吗?”
“不,”乐虽然知道她生气了,可依旧止不住想笑,“薛姑娘想是不知道,你是第一个为此同我道歉的人。谢谢。”
明明是笑着的话,可是听起来总觉得怪可怜的。
薛媛眉头扬起:“乐大人是在博什么同情吗?”
“我不是谢你这个,我是谢你提醒了我,才没有酿成大错。”乐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把袖弩来,递给了她,“这个给你。”
薛媛一早就看见了这把小弩,却没想到是给她的。
“乐大人闭门不出几日,难不成就是在做这个?”
“你的弩箭被人毁了嘛。我看过你的那个弩,有些笨重,准头也欠佳,这个是照着我的袖弩做的,可以固定在袖子里,以手腕的转动控制,不必定要拿在手里,保命更适用些,虽然有些难上手,不过你多练练,就会控制了。”
因为说到了自己擅长的事情,乐很是兴致勃勃,还顺手试了一下,一箭打在了方才他总盯着看的草叶上,恰好看住了那只小虫子的去路。
小虫子很不满意地绕路而行。
“瞧,是不是很好用?”乐很得意地问。
薛媛一时不知当说些什么了,半晌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过弩箭:“多谢,费心了。”
“不费心,这东西我常做的。”乐大气地摆摆手,又挥舞了一下自薛媛手中夺过的那柄匕首,皱眉道,“这匕首也不是十分好,略有些笨重。玉尘家没有女孩子,大约也没你合用的匕首,且先留着吧,等回到临江城后,我帮你寻一个。我们天堑峡虽然不生产铁器,但我认识很好的铁匠。”
薛媛将匕首也接过来藏在袖中,提醒道:“我家里有的,只是走得匆忙,没带出来。”
乐一想也是,武将世家,她显然也学过弓马骑射,怎么可能没有合用的匕首?便点头道:“那就好。那一招要用,匕首越轻便、越锋利,才越好。”
……
待二人回到驿馆的时候,小吏对着薛媛就黑了脸,从她手中劈手夺过了缰绳,若不是旁边有个脸更黑的小侯爷盯着,他怕就不仅仅是抱怨两句了。
而杭暮雪的脸色自看见乐肩头伤的时候,就阴得能挤出几斤墨汁了。
“你们两个……”他冷脸看向薛媛,刚要说话,才发现薛媛的眼睛微微红肿,带着哭意。
顿时,杭小侯爷那点子怜香惜玉的心思又占据了上风,话锋一转,百炼钢顿成绕指柔,低声问了一声:“你怎么哭了?是他欺负你了?”
乐在她身侧嗤声笑了出来,旋即表情严肃起来,仿佛笑的不是她。
薛媛觉得今天自己胸口的闷气是出不去了。
还真是应了乐那一问,倒不用她“现哭”,“哭过”便好。
想着,她表情肃穆,施礼道:“在下有些乏了,先回屋去了,今天的事情,失礼了。”
杭暮雪立刻指着乐说:“你不失礼,一定都是他的错。”
这次,换乐黑脸了。
他扯住还要去纠缠薛媛的杭暮雪的领子,目送着薛媛上楼。
小侯爷难得安静地由他扯着,直到薛媛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才挣脱开他,凤眼眯成了一条线看他。
乐笑了,指着楼上道:“我有事同你商量。”
杭暮雪提着嘴脸,似笑非笑地,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扔给他,转身上楼了。
……
薛媛回到屋中的时候,竹意正趴在床上抽泣,李坐在她的旁边,低声劝慰。
李不是个非常善谈的人,又因为身负仇恨,所以长到二十来岁,身边除了李彩儿那么一个至亲姐姐,甚少同女子有什么接触。
而李彩儿的性格……着实像哥哥,而不像姐姐,所以他真个不知道该怎么劝竹意这种不说不闹,只低声啜泣的女子。
所以一见薛媛回来,他顿时觉得安了心,还没等开口问候呢,竹意已经起身过去抱住了薛媛,“哇”的一声,哭得厉害。
薛媛知道自己今天的样子委实吓到她了,便柔和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劝慰道:“好了,都好了,再没事儿了。”
竹意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场,方才渐止住了哭声,问道:“小……少爷,你可伤到了?可吓死我了。”
薛媛见她此时还记挂着称呼,抿嘴一笑:
“算了,还是改回称呼吧,你小姐我怕是这世上最失败的变装了,这一路走来,就没个看不出我来的。”
李在旁听见,轻咳一声道:“主家莫要取笑,在下就没看出来。”
薛媛抿嘴笑着:“那是李镖师守礼,不会和有些人一样,盯着人非要看出个门道来。”
她说的,自然就是旁边屋子里的那个杭暮雪了。
……
这驿馆隔音并不好,旁边房间一边听乐说话,一边还要还要支着耳朵听这面动静,因为竹意那痛哭之声而抓耳挠腮的杭暮雪,将这句话听了个真切,不由气闷,本想隔着墙回嘴,抬眼看见收拾好剑匣,拿了个油纸小包瞪自己的乐,只好缩着脑袋作罢。
“那是什么?”他对着油纸包一抬下巴,问道。
乐也知自己是改不掉他这毛病的,只将东西扔给他:“你看看。”
杭暮雪接过来,刚一打开,脸色就变了。
“解释清楚。”他再次抬头看乐的时候,表情严肃得再无之前的嬉笑之态,“不然,我要解你去衙门了。”
而这边房间,薛媛安抚好了竹意的情绪,又对李道:“多谢李兄方才照拂竹意了。只是小女有件事情,等下或许还需要李兄帮忙,希望兄台不要推辞才好。”
李觉得自己一直在等薛媛的这句话。
他敛起笑容,本就硬朗面庞此时更觉棱角分明。
“若是主家吩咐,在下不敢推辞,但主家为何会知道?”
薛媛示意竹意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叹一声道:“到底是自家恶奴做的坏事,自然查得要周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