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媛和乐被安排在主将大营的侧前方,隔了四个军帐,派了两个女奴服侍,门外还有八个一堆的卫兵守卫。
虽然这阵势仿佛他二人是被看管的犯人,但是营帐内自然不像是牢狱,很干净,有桌椅,还有一张堪堪可以睡下两人的床榻,因为南边如今很热,夙国地方更是蚊虫肆虐之季,所以榻上还挂着帐子。
乐的机关剑匣已经被还了回来,进了营帐之后,一名女奴身手便要接下来剑匣。
却被薛媛用肩膀将人推在了一旁,抱着剑匣道:“我来。”
声音娇俏,眼神婉转,仿佛争风吃醋的样子。
女奴眼皮儿动都没动一下,只不再动手去碰剑匣。
薛媛扬着笑脸看乐,抱着剑匣道:“公子,小女帮你拿到那边案上去。”
乐觉得自己心中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实则薛媛的模样过于明艳浓烈,哪怕是荆钗布衣,也不过是衬得那脸越发出色,再加上她自幼家承,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真做过什么“争宠”的事情,乐认识她的时候,她又总是那么一副稳重的模样,所以此时忽然做出这模样,着实很别扭。
却偏偏就别扭在了人心里。
他连忙敛住心思,笑道:“我自己来吧。”
“就要我来嘛。”薛媛不肯放手,顺便还瞪了女奴一眼。
乐无奈,只好松手,结果那剑匣整个沉在了薛媛手里,要不是薛媛抱得紧些,乐刚一松手就立刻拖了一下,只怕就要掉在地上了。
薛媛脸上是尴尬的飞红,乐哈哈地笑了起来。
“要不说我来呢。”
他这里面除了武器,还有全套的工具,便是衣服行囊也在其中的小隔层里,很沉的。
薛媛这才悻悻地放了手,见另一名女奴提着茶壶要倒水,立刻又跑过去抢在手里,笑道:“我来。”
女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那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模样,将东西给了薛媛,就退了下去。
偏还没等薛媛倒茶呢,又有人送来了饭食,帐口的女奴正要接,薛媛再次急匆匆地跑过去抢在手里,忽而又一脸的不高兴,回身走到乐身边,跺脚道:“公子,你让她们出去,她们总抢我的活计。”
两个女奴已经是平静如水,端手站在旁边。
乐心中被她逗得不行,脸上却做出个很受用的样子,对那两个女奴摆手道:“你们出去吧,留她服侍就好。”
两个女奴充耳不闻。
乐一笑,忽然抬手拦着薛媛的肩膀。
薛媛没站稳,被他按坐在了榻上。
“横竖我们也不出这帐子,你二人站在这儿算什么?难道我们干什么还要你们看着?”乐眼睛轻轻眯了起来,问道。
这回,轮到薛媛别扭起来,挣脱一下没挣脱开,只得白了乐一眼,轻声道:“公子讨厌。”
两个女奴对视一眼,方才屈膝,还是那副不说不笑的样子,退在了帐子外,将帘子放下。
……
待她俩一走,乐立刻放开薛媛,起身拱手,小声歉意道:“唐突了,今日的事情着实委屈姑娘了。”
虽然是道歉,不过想着刚才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嘴角向上勾。
薛媛本来还有些闷气,可是再想自己刚才那个做派,也忍不住笑了,摆手道:“我既然敢来,自然是心中有所准备的,公子没受伤吧?”
乐摇摇头,在营帐内转了一圈,确定出了除了帐口处再无人,方才对薛媛点点头。
只是这次,他不好意思再坐在薛媛旁边了,又因为见没有可坐之物,索性将茶盘与食盒都搬到榻边的矮桌上放着,自己则盘膝坐在地上。
食盒里是几张蒸饼,两个菜肴与一碗汤,未见特别之处,乐一边自袖中拿出银针试毒,一边低声道:“我没事,鲁彦虽然阴沉,说话倒是爽快,有些枭雄的意思。”
试过一圈后,他才收起了银针,道:“吃些东西吧,咱们边吃边说。”
薛媛点点头,刚好她有些渴,就倒了杯茶,不过那茶水刚入杯中,她的眼底就闪过一丝光芒。
不过她没有多说,而是倒完之后端给了乐:“那公子怎么看?”
乐毫不怀疑地接过茶水来,喝了一口才道:“太平静了,而且……鲁彦虽然认识我,却显然不知道石桥镇的事情。”
他们来之前就讨论过,如果大昭被私卖的粮食真的流入夙国的话,那么石桥镇那一闹,乐的立场可就有问题了。
所以他们想了一肚子的辩词。
可是偏偏,到了夙国大营时他们才发现,夙国方面,只怕根本不知道如今临江城为了粮食的事情,已经闹到了何等程度。
薛媛思索片刻,浅淡笑着,并不饮茶,而是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方道:“所以实则,朝中不止一波人将目光放在南疆,恐怕一方的消息被另一边截住了也说不定,倒是……方便了我们。”
乐略一沉默,道:“是呀,而且这两边的人大约都希望夙国大军早日攻打红砂山关,并且可能都在希望夙国赢。”
“迎敌长驱直入,于他们却成了在朝与人争斗的资本,”薛媛声音冰冷,带着鄙夷,“这是安心认为夙国反正打不过苍江去,他们躲在临江城,好生平安呢。”
乐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方才道:“对不起。”
薛媛未置可否。
这声歉意,于前生种种于事无补,对今生又是无从谈起。
前生的她不屑这声歉,今世的她不需要这声歉。
肩上之前被慕容幺儿中了蛊虫的地方有些被灼伤的疼,她抬手按着肩膀,喃喃道:“以前只知道家父总和我娘说自己是孤臣,今日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大昭朝的南疆早就成了筛子……或许当时母亲出事的时候,便是我不想办法寻人拦着,父亲不会回来的。”薛媛低声感慨。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真不知道父兄在红砂山关上,是如何的苦苦支撑。
最终还是死在了内贼的阴谋之下,至死还要背负一世恶名。
她只是很难过,父母兄弟曾经镇守之地,最终变成了他人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