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薛妍愁肠百结,不知当如何是好的时候,薛赴下学回来了,见她站在院子里发呆,就悄声从后面凑过来,孩子气地一拍薛妍的肩膀,笑道:
“姐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薛妍被他这一拍,吓得差点儿跳起来,捂着心口道:“让你吓死了,下学了?学里可好?”
薛赴见吓到她了,慌忙抱拳道歉道:“姐姐别生气,姐姐听说新闻没有?大姐姐还活着,人在南疆呢!”
薛妍看着薛赴开开心心、不知愁滋味的面容,心中更觉烦扰,不觉板了脸道:“这叫什么新闻?大姐姐这一路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担了多少风险,别人能当新闻看,咱们却不行。”
薛妍是个性子柔弱的人,今儿还是第一次对薛赴沉了脸色,倒把他气势都比下去了,忙施礼道:“是,姐姐别生气,我也是高兴的。”
“是该高兴……”薛妍说着,又想起了书房内听见的话,只觉得焦躁,问他,“你回来后,去给爹娘请安了?”
薛赴摇摇头,把衣摆指给她看:“学里和他们玩闹,结果重山的砚台跌了,溅脏了,所以想先换了再去,免得爹又说我。”
薛妍凑近看了一眼,的确是污了衣角,不过因为他的衣服是墨绿色,所以不仔细倒是看不出来。
“那你去换了吧,”薛妍想了想,又补了句道,“也不必先往爹娘处请安,祖父病了,你先去看祖父才是,咱们一起。”
“得嘞,那姐姐等我。”薛赴全然不觉亲姐的古怪,只高兴道。
薛妍掩住心事看着弟弟欢快的背影,回身见翠儿脸还是发白,知道她心中害怕,便柔声道:
“你先回去吧,我和弟弟去就好,脸上不要带出来,被柳妈妈看见了不好。”
翠儿怯生生地应声,低着头往回走了。
……
薛家府内暗潮涌动的,而隔了两条大街的詹家,如今差点儿翻了天。
准确说,是詹二夫人所在萝堂里,翻了天。
门窗关得严严的,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被赶在了外面,屋内詹隽儿跪在当中,梗着看着詹二夫人。
詹二夫人脸都气得白了,一双好看的眉毛倒竖起来,眼睛瞪得比平时都大些,但是看向女儿的神色却很复杂。
如果不是薛媛的消息传来,自家这女儿哭着嘟囔了一句“幸好她还活着,我都悔死了”,她都不知道自家女儿做了什么!
她抱着长大、宠着长大的女儿,养到十五岁及笄,别说弹一指头了,就是什么跪祠堂、抄女则的事儿,都没有过。
她就觉得,自己这女儿是最有见识的,最好的,最该捧在手心呵护的当然在亲娘眼中,连薛媛都不如自己这闺女的。
可是偏这丫头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做出来的事情可谓是惊世骇俗。
太有见识了,真是出息大发。
“你还不知错?!”她心里多少愤怒,却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捶着桌子小声问她,“秀丫头不似你,跟着爹娘到处跑过,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南疆到底,又是怎么样的艰难,你不知道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瞒着我?”
詹隽儿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挺着腰跪在那儿道:
“是秀秀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贼人连她都要杀了,如果不是她聪明,怎么能逃离?她不敢回家,只要去找南疆,定然是有她的道理的,我该帮她。”
她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和,语态平静。
詹二夫人知道女儿并不是在辩解,而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一个令人害怕并且恼火的事实。
“啪”的一声,詹二夫人将茶杯扫到了地上,茶杯落在詹隽儿膝边,碎成了几块。
詹隽儿一点不怕。
“道理?两个十五岁的孩子,你们知道多少道理?”她终于气得高了声音,“你既然要说道理,我就同你说说道理!”
“你知道有人要杀她,却帮着她逃,岂不是让她自己去对敌?她有什么自保的本事?你是她的朋友,却不劝阻,不保护,是不是无情?”
“她一个不足年的小女孩儿,失踪了几个月,竟然是和个道士到了敌**营去,活着是活了,那起子小人的嘴你可想过?你比她稍大几月,每次出去还是和我与你爹一起,别人背后怎么说你的?野了心,毫不贞静贤淑,你当她是朋友,却纵着她糊涂行事,你是不是无义?”
“世子在南疆对敌,妻女出事内心该有多煎熬?他是卫国守土的将军,一个不慎南疆便是不保,你如此隐瞒是不是不忠?”
“你眼看着薛老夫人、长公还有我伤心难过,却隐瞒这样的大事,是不是不孝?”
“无情无义,不忠不孝,道理?你是不是觉得这天下的道理,都在你的舌头上?容你颠倒?容你辩说?”
詹二夫人说一句,詹隽儿的脸色就更白一点儿。
听到最后,詹隽儿那张秀美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她紧紧咬着唇,咬到嘴唇都破了,却始终没有哭出来。
她抬起头看着詹二夫人气到铁青的脸色,忽然重重地磕了个头。
她甚至没有在意那些碎瓷片,额头碰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詹二夫人的心猛地一跳,却忍着没动。
“娘说的这些,女儿都想过,女儿相信秀秀也想过,”詹隽儿再次直起腰,看向詹二夫人,“可她还是这么做了,那就是她的道理。”
“亲眼看见母亲死的人是秀秀,逃过杀手追杀的人是秀秀,在红蕊要杀我的时候保护了我的还是秀秀,娘,这世上的道理那么多,但是秀秀要报仇,要好好活着,不想要牵连咱们家,这也是道理呀!女儿知道,爹娘宠我疼我,我长这么大都没受过委屈,但秀秀何尝不是?所以她既然受了委屈,那别说她只是想悄悄地去南疆,就是要去太阳上,我也帮她。”
“这世上的道理我懂,但那时候,我只想管秀秀的道理,不想理外人的,若是人人都说她的道理不对,我陪着她就是了。”
詹二夫人的眼皮猛地一跳:“红蕊的事情?你是说红蕊的事情秀秀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