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包走到马路边等红灯,倒计时显示还有12秒的时间,“滴滴”地声音有点像□□。徐蔓随着人/流一块涌向对面马路,周围人的步伐都很快,擦肩而过的行人里,很少有闲庭信步逛马路的。
也许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地铁难得的不算拥挤,车厢里看杂志、聊天、对着车窗摆弄发型,干什么的都有。
徐蔓倚在门边的座位把手旁发呆,脑子里想起适才罗亦俞在她耳边说的话,有句名言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她从来没有对谁一见钟情过,也不大愿意相信这样的感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理工大学凭她的长相也能赞声美女,要说罗亦俞是看上了她的姿色,这么解释也能说得通,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Mr罗独独钟爱她这款。
其余什么气质啊!家世啊!说出去徐蔓自己也不信,仅有的几次接触,罗亦俞给她的感觉还是蛮正派且注重生活细节的,自己身上又没有值得觊觎的东西,难道是他这人特别有责任感,兽性大发后良心发现想对自己负责任?
徐蔓揉了揉眼睛,想得再多也没用,事情要怪就怪自己,对方看着强势,相对来说她就很被动,往好了想谈恋爱她不排斥,毕竟自己的岁数摆在那里了。
至于罗亦俞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虽说从没想过傍大款,但找个有潜力、一穷二白的小伙子这种罗曼蒂克的事,性价比太低。
管他是一时好玩还是真的动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研究做好,争取下学期能找个好点的单位实习,她可不想毕业即失业。
***
没一会儿就到站了,今天第二位也是最后一位受访者,二十岁的石文俊,技校毕业后在地铁商城做专卖店营业员。
出站后迪美很好找,到了堡狮龙门口往里张望了下,店里大概有五、六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手上都在整理着衣服,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石文俊。
“你好!”正想着就听到后面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徐蔓一回头,有个男孩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冲她摆摆手“是石文俊么?”
“我是,你就是徐蔓吧!”石文俊看起来刚二十出头,脸上虽然还长着几颗青春痘,但却显示出一股有别于年龄的沉稳。
“是的,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么?你时间不赶吧!”
“不赶,我今天已经下班了。”
“那太好了!这里人太多,刚过来我看到福州路路口有个避风塘,我们去那里说吧!”
两人最后要了个小包间,点了一壶乌龙和几个茶点,害怕他紧张,徐蔓先问了些他工作上的琐事,好在石文俊很快就进入状态,开始了他们的访谈。
“我们开始吧!”徐蔓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开口问到。
石文俊点点头,眼睛盯着徐蔓的录音笔。
“父母双方都是上海人么?现在在哪里?”
“我妈是上海人,爸爸是黑龙江人,现在他们都还在黑龙江没回来。”
“父母为什么送你回上海?”
“我妈说在上海发展要比在黑龙江好,她自己就算了,但是希望我能回来,如果能有个上海户口,以后会少很多麻烦。”
“你妈妈跟你说过她以后的打算么?例如退休后回不回沪定居?”
“探亲有可能,常住大概不会”石文俊拿起饮料喝了一口“我爸那边几代人都在黑龙江,回来人脉什么就断了,再说这边除了外婆家里的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住两天就烦了。”
“你来上海时多大?”
“我98年回来的,十四岁。”
“一开始来上海语言、生活还有学习上都遇到过什么困难?”
“有,我听得懂上海话但是不会说。”
徐蔓做了个打断的手势“为什么?在黑龙江妈妈跟你交流不说上海话么?”
“我妈在家都讲普通话的,毕竟家里都是北方人,跟我有时会讲上海话,我大部分能听懂,她也不强制我。”
“她会经常跟你说上海的事么?”
“不是经常提起。”
“听得懂不会说,对你交流方面有什么影响,跟同学、家里人?”
“学校里老师上课讲上海话,听不懂的也只能听不懂,同学就那样,平时关系一般,毕业也不联系。”
“有过冲突?”
“没有,只是亲近不起来,我觉得我就算学会上海话也很难融入他们的圈子”看徐蔓睁着大眼看着他,石文俊只好继续讲“有人讲了个笑话,大家都哄堂大笑,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另外想问题、休闲的方式都不一样,他们也觉得有时我不能够理解他们的意思。”
“跟亲戚的关系怎么样?”
“很不好,我舅妈防我就跟防贼一样,家里吃的喝的少了一点就疑心我”石文俊苦笑了一声“当时落户的时候就说好的,我只是暂时把户口迁进来,等我外婆外公过世房子是要留给我舅舅的。”
“你觉得你有归属感么?认为自己是哪里人?”
“归属感?我没有,搞不清楚。平时在公交车上听到外地人说上海人这里那里不好,我心里有点不爽;但是听到上海人在那里讲到外地人是乡巴子,我听得也不舒服。你问我是哪里人,我既不是上海人也不是黑龙江人,没有办法回答你”石文俊的视线透过窗子看向外面,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气派,他突然转过脸对徐蔓笑起来“上海人管乡下人叫乡巴子,香港人他们说是港巴子,台湾人是台巴子,你说他们为什么从来不叫自己海巴子?”
徐蔓一怔,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海巴子这个词,仔细想了想“巴子一般是形容人落伍或者乡土,显然不会用来形容自己。”
“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哪里人了,我是一个上海巴子!”他似乎很得意自己创造的这个词组,拍了拍桌子大声笑起来。
徐蔓等他平静些后又问“现在专卖店的工作满意么?会长期干下去么?”
“饿不死而已,不过比较正规,发工资准时,加班有加班费,还缴‘四金’,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地方前应该是一直干下去的,不然我这么大了还要伸手问家里要钱也太难为情了。”
听到他这么说,徐蔓在心里点了点头“如果在上海不如意会不会回黑龙江?”
“有时也想,但我也知道不大可能,户口都回来了,再说去哪工作也不好找。我想最可能的情况就是,我在上海干到退休,然后拿着这边的高退休工资到黑龙江养老吧!”
“觉得压力很大?”
“不知道,我现在下班回家都是吃好饭回去的,那个不是我的家,没有人在那等着我,但我也没地方去,租房子的话开销太大。”
“回上海后悔么或者说埋怨母亲么?”
“谈不上埋怨,也许是我没用吧!读书跟不上,也没有什么技术,技校毕业只能来卖衣服,我没有能力想太多,想太多我会害怕,只是觉得很累,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
徐蔓送他到公交站等车,看着石文俊年轻的脸庞
“有试着找过新工作么?”
“找过,不过好点的对学历都有要求,差的还不如我现在干的这个。”
“你可以继续深造啊!苦几年出来怎么也比现在强吧!”
“不知道念什么,哪里去念?”
“要是为了文凭,各大高校都有自考、夜大,如果只是为了学技术,进修班到处都是啊!”徐蔓写了个寝室电话给他“这是我的座机,你要是想读理工大学的课程直接联系我,我可以帮你先去问问情况。”
“谢谢!”石文俊把纸条塞到裤兜里,远远看见自己坐的车开过来了,转头对徐蔓说“我真羡慕你,有好学历,以后也会有个好前程。”
“说话这么老气!你才多大啊!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光会抱怨对改变现状一点用也没有”看着他跟在排队上车的人后面,回过头来还想说什么,徐蔓直接截了他的话头“告诉你,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个上海巴子!”说完,不理会他惊讶地眼神,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