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金陵,青山如黛,水若明镜,便是野花也绵延了十里,花香盈满清风。秦嫀鞠了一把徐徐暖意,问起了行程。
金陵多世家,但此行接待的却是端木家。表面看来,是皇恩浩荡,实则是方便楚骁探查五皇子中毒一案。
因着接待之故,端木家很是收拾了一番,便是门口处的石狮子都一尘不染。秦嫀抬手摸了摸狮子头上的十三个鬈毛疙瘩,浅笑不语。楚娅见她摸,也上手揉搓了一番,道是这狮子材质不错,似石似玉,温凉适手。
端木家大门之前,端木汾领着夫人、次子及一众家仆恭敬相迎。楚骁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颇有上位者的做派。
秦嫀匆匆扫了一眼,只见端木汾四十如许,气质儒雅,不似皇商倒像是书斋的先生。其续弦华兰应也有三十六七了,但保养的极好,叫她自愧不如。至于端木明俊,则依旧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着实不像趁灾荒哄抬粮价的奸商。
众人入得府中,在一院落安置。端木汾恭谨的与楚骁、楚铮说话,而华兰则领着端木明俊热情的招待楚娅与秦嫀二人。
因着抵达金陵之时是午间,楚娅便想着出去走走。端木明俊以引路为由,随着二人来到了街市之上。
他先是买了满满一匣子的小吃与楚娅尝鲜,后又弄了不知几多的精巧玩意儿,惹得她连连称赞,十分喜悦。
天色渐晚,夕阳斜坠,有霞光落在一汪水间,折出五彩斑斓的光线。秦嫀顺着斑斓前行,便瞧见了池中各色的雨花石。
她挽起袖子,随手捞了几块来看,只见其晶莹圆润,纹理奇妙,十分讨喜。楚娅亦瞧见这边,她兴冲冲的亦捞了几块,叫掌柜包起来。
此时,众人手中早已是满满当当,哪里还有空余与她拿石头?端木明俊接过掌柜递来的石头,扫了眼身后仆从,随后一扬手丢入了秦嫀怀中。
楚娅一愣,便要斥其无礼。秦嫀却暗暗拽了拽她衣角,示意回去再说。
那石头不轻,秦嫀手腕都被砸出了青紫。她悄悄揉了揉,只觉端木明俊此人虚伪的紧。只一包石头,便是再重,还能累着一个十六七的男子?他却连拿都不肯,还丢在了她的手中。
再者,这一路行来,他两眼只盯着楚娅,将她身后一众人等都当成了奴才。可即便是奴才,那也是皇家的奴才,又不是他端木家的,他凭什么使唤?
这等自视甚高,这等阿谀谄媚,便是再殷勤,也难掩其身上的铜臭之气。同是端木家人,端木信鸿就好的很,虽说金光闪闪了些,纨绔浪荡了些,行事作风却十分豪气,颇有成大事者的风范。
因着揉手,秦嫀便落在了人后。端木明俊无意间回了回头,正瞧见她抱着石子,踌躇不前。他不悦道:“这婢女真是没规矩,拎包石头都磨磨蹭蹭,改日我送公主殿下两个乖巧听话,聪明伶俐的。”
楚娅讥讽道:“那我倒是要谢谢端木二公子了。”
端木明俊听到那句二公子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奈何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他不好发作,也只得忍了下来,认了这二公子之名。
一趟街市之行,便看清楚了端木明俊的浅薄为人。回到院落,楚娅皱着眉与楚骁说起了今日之事,她指着秦嫀腕间青紫,道:“太可恶了,我都舍不得使唤阿秦,他却敢这么砸!皇兄,你看,都紫了!”
说完,她又揪着秦嫀,道:“你作甚不叫我斥他?我堂堂公主还惧怕他一个商贾之子?”
秦嫀与楚骁略略对视一眼,而后低声道:“殿下,小声些。咱们来此,另有要务。何必因为区区小事起争执?不过砸了一下,又不疼。”
楚娅瞪着楚骁,似是嫌他不肯相帮。楚骁以手指叩了叩桌面,却道:“今日是端木明俊硬要跟着你们去街市的?”
秦嫀点了点头,便听他又道:“下次再去,将梁城也带上。”
秦嫀知道,他这是对端木明俊不放心。她亦是如此,此人好攀权势,难保不会对楚娅生出些许不该有的想法。且,她第一次见他便是再南风馆,会否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癖好,也未可知。
想到春意阁,秦嫀神色微暗。楚娅却以为她为今日之事所扰,越发的气愤起来。她将桌子拍的咚咚作响,叫楚骁说该如何办一办今日之事。
楚骁于此等闲事,实在不擅长,便想着躲一躲。楚娅不依,起身便与他拉扯起来。秦嫀为解开他困境,只得捡了件正事来说,比如端木府门前的那一对儿石狮子。
在大魏,设置石狮乃是身份象征,其头部的鬈毛疙瘩不得随意雕刻,需得按照府中主人品阶所定,其数量越多,主人官位品级越高。十三个鬈毛疙瘩,乃是一品大员、侯门府邸的规制,一品以下便要递减,七品以下更是不准安放此等石狮。
而端木府门前的那对儿石狮子,不多不少,恰是十三个鬈毛疙瘩。秦嫀虚虚一指,与楚骁悄声道:“是谁给了一介商贾这样的底气,在正门口放十三个鬈毛疙瘩?殿下可曾想过?”
楚骁点了点头,应是心中早已有了怀疑之人。
京中素有传闻,端木明俊与三皇子交好,只是传闻毕竟是传闻,谁也没有见过两个人在一起,亦没有见过两个人互通书信。若真想坐实两人来往,还需得下一番功夫。
五皇子因端木家进贡的沉香中毒,此事定有幕后之人。只是谋害皇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非是确凿证据不能定罪。如今他们初入端木家,行事需得慎之又慎,万不能叫人看出此行的目的才是。
天色渐暗,端木汾在水畔阁楼上备下了奢华的接风洗尘宴,正主是楚骁、楚铮、楚娅三人。秦嫀乐得自在,当然是躲在房中歇息。
然直至皓月当空,三人依旧未归。秦嫀忽然有些好奇,何事能引得三人久久不归?她不便径直前往,便生出个夜探端木府的念头。
唤敛秋取了身夜行服,她带着叶青悄悄潜到了屋脊之上。
许是弯月将满之故,今夜月辉莹莹。纵然莹莹,她却还是迷了路,只因这端木府着实太大了些,绕来绕去便不知身在何处了。
然,就在她躺在屋顶等叶青探路之时,忽见一黑衣人闯入了下方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