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说了许多,至天黑才走。秦嫀送完她,一转身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楚修。几日未见,她忽觉有些生疏,不知该以何种语气,何种态度去面对曾经的主上,如今的世子。
迤迤然行至他跟前,俯身行礼,有些疏离,却十分恭敬。
他抬手捏住她尖尖下颌,道:“方才那一句,我听到了。你准备用什么手段留住我?”
秦嫀面色有些难堪,她不擅此事,亦不擅与人摇尾乞怜。长叹一声,她半似无奈,半似苦笑,问:“世子,我是否真的该要个子嗣傍身?”
他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内院,道:“子嗣,好。”
秦嫀于慌乱茫然中,揪住了楚修衣襟。她的手一直在抖,自己都未发觉。
从大门至内院,并不多远。静谧房中,他将她摁在榻上,垂首相望,眸色清冷。
安息香浓郁,溺的她喘息困难。她知道自己该做的,是迎合,是温柔。可她做不到,甚至连顺从都做不到。
楚修以拇指蹭去她淡粉色口脂,道:“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真叫我倒胃口。”言罢,转身就走。
秦嫀匆忙拉住他衣袖,却因着气力不足之故,被带出去两步,摔在了地上。她一手扯着他衣袖,一手撑着身子勉强爬了起来,怯怯的道了句:“世子,别这样”
楚修遮下眼中疼惜,厉声道:“装什么柔弱?你的身手旁人不知,我可是清楚的很。”
秦嫀想说一句“我受伤了”却又觉得有乞怜之嫌。良久,指尖都麻木之时,她轻声开口,道了一句:“别走。”
楚修忽然愤怒,用力甩开她,道:“你看看你自己,轻衣薄妆,卑躬屈膝,像什么样子!你跟了我十余年,我何曾教过你如此?”
秦嫀用力将眼中湿痕迫了回去,极力平静着声音,道:“我不曾卑躬屈膝,是因为我不曾眷恋。如今,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只是想留住留住我想要的那个人。主上,阿秦无能,做不来柔情蜜意之事,唯有一颗心,殷红如初,主上拿去可好?”
楚修将指骨几近捏碎,才忍下了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她曾锦衣黑发,笑傲朝野,亦曾刀刃染血,似修罗重生,那样年少轻狂,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她却逼迫着自己做娇柔之态,只为博他一顾。若这一切,不是她的报恩,该有多好?
转身回望入她眸中,他难掩失望,道:“前世事,前世了。今生你我并无恩义,更无情愫。你若不肯和离,我也唯有休妻。你若还记得从前诸事,就别作这后争宠谄媚的后宅妇人,叫我后悔教导你十年。”
几句绝情话,将人伤的鲜血淋漓。秦嫀低头看着手中那半片衣袖,仍是舍不得放手。前世事,前世了,那她为何要重来这一回?只为故人相见不相识吗?
衣袖寸寸抽离,故人缓步离去,一袭月光融融,清辉满地。她渐渐失了力气,缩在书架之下,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敛冬进房掌灯,与她披了件衣裳。
秦嫀抬手将烛火打灭,环抱住了自己。
她在地上坐了整夜,翌日便有些低热。沈城来看了一回,添添去去改了改药方子,末了劝了一句,说是叫她宽心。
秦嫀如何宽心?楚修娶平妻在即,两人隔阂迭生。楚铮又让人传了话,说是秦北以养伤为由,已数日未出现,身为朝廷三品武将,不能就这样一直消失下去。她夹在这两件事中间,左右为难,郁结于心,旧伤难愈。
偏这时,心漪有孕,赵校尉一封书信便送到了云麾将军府上,只嚷着是请她喝喜酒。而朝中亦是选了她最后一则想法,处理漠北之事,她不现身都不成了。
宣政殿,早朝议政。她理了理身上绯色兽面的官服,奉圣命述漠北诸事,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沉稳有度,进退得体,老道如苏儒,都忍不住道了一声“好”,遑论其他朝臣?
一时间,云麾将军秦北风头无二。京中,京外,每每提及朝堂,秦北必被提起,大魏景帝的心腹爱将,出入宫廷如入无人之境,冷淡的景帝甚至与之促膝夜谈至天明。
有好事者,私下猜度,不爱女色,至今无子嗣的景帝,实际是个喜欢男人的。这男人,便是年少有为,文武双全的云麾将军秦北。
此猜测,传来传去,传入了楚铮的耳朵,可他非但没有解释,还亲书圣旨,赐秦嫀常驻京中。于是,这传闻便越传越烈,以至于,秦嫀某日去往醉红颜,发现竟有青年男子正以月白脂粉轻匀面容,说是想要与秦北一般侍奉于帝侧
秦嫀这才晓得,外间已经将二人传成了这般模样。她转身问萧青文,还有何说,她一并听听,也好全数澄清了去。
萧青文轻咳几声,将尴尬掩去,道:“当今陛下身手了得,伟岸俊美。而我们的秦将军却是个柔弱纤细的,所以陛下定是上面那位,而将军则是在下的。”
秦嫀不解又问:“什么在上在下?”她话出口,才反应了过来,忙找补道:“我何曾与他在上在下,我是已嫁之身!”
萧青文看的清楚,也不与秦嫀争。她叫人上了茶,便托来一匣新制的胭脂、膏脂与秦嫀试一试,看如何。秦嫀沾了一些,擦着指尖薄茧,道:“我府中的事,你想必听说了。她既为妻,我也不能亏待了去。各色的膏脂、粉黛你备几匣,再择几套贵重首饰,凑一箱送去她那。衣衫料子什么的,我叫敛冬选了些宫中赏赐下来的,约莫也就够了。”
萧青文叹道:“东家为难了。”
秦嫀却是淡淡,她道:“寻常人家娶平妻也不知是何规制,你与我说说,我不能失礼人前。他本就不悦我,我总要表现的大度些,好叫他少些隔阂。”
萧青文见多识广,说上几句娶平妻的礼仪倒也非难事。她想了想,开口欲说,话到嘴边却成了:“东家,您又何必非世子不可?”
秦嫀听完一愣,继而笑笑,道:“确是非世子不可。”
萧青文见再劝无用,便与她说起了平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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