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得无影无踪,他身上的气味还留在空气里。
“那个孩子,萧晗的孩子,该不会是......”
如果对方是你不能爱的人,最好尽快结束掉两人的关系,相信我,没有奇迹,这世界从来没有奇迹,上帝没那么偏心只眷顾你一个人。
没那么多峰回路转的剧情,那是,不存在于现实生活。我们不可能活在里,我们都活在赤裸裸残忍而冷酷的现实生活里。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清醒,你才能记得住。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提醒我,但我不信邪,我总像恍然从梦里清醒过来,我惊叹于在梦里人们对一切都唾手可得,我喜欢做梦,如果可能,让我永远睡过去,我愿意活在梦里,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永远不醒过来。
永远。
对,就是永远。
张若雷今天明显有话要对我说,什么呢?这么不好张嘴?他看我若有所思,眉头深琐,几度欲言又止。
我终于学会等待,我不追问他。像一个终于学会认命的老人在等四季更叠,没什么好焦躁的,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走的一定会走。春天过去一定是夏天,没人能打破这个规律,像水落石才能出,真相就这样简单。
等呗,我能等,我还年轻,我看着他纠结比我自己纠结要好,人要懂得善待自己。
这几晚张若雷睡得很差,像张姨刚开始出手提醒我们那几天,他又回到那个状态,白天装没事,晚上整宿整宿辗转反侧,有时长时间偷偷凝视我,及至我感应到他们的目光转身迎合,他却又避之无恐不及。
有一次,他几乎下定决心要跟我摊牌,当时我正在他办公室跟他谈论别的事情,事情说完,我起身要走,我都走到门口,他叫住了我。
“梅子。”
他轻声,怕惊扰了四周的空气似的。
我转过身来面对他,拿眼睛询问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低下头,轻咳一声,表情凝重,一指面前的座椅,“坐下说。”
高跟鞋轻轻叩击几下木地板,在张若雷眼里,恐怕我那几步路走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长。我端坐在他面前,表情平静,目光安详,做好一切准备泰然迎接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可等了半天到最后他又颓然放弃。
“中午,一会儿,我是说,呃......中午吃什么?你喜欢吃什么?”
“你就要跟我说这个。”
“啊哈。”
他动作夸张,表情则更加浮夸。
“不然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当然了。真的。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不相信他,他一定不知道萧晗那婊子已经率先找到我,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办公,电话响起来,我一看是陌生号码,本来不想接,但它孜孜不
倦的响,于是我十分手贱的接起电话,竟然是萧晗,她背后做了那么多事儿居然还敢主动出击,我猜想这娘儿们一定是等得不耐烦了吧,我倒想看看这一次她究竟想跟我耍什么把戏。
“梅子。”
“你好。”
我得体回答。
“我们都生疏了。”
“也许我们本就不该太熟。”
“好多事你对我有误会。”
我不作声,她总能一下掐住我的七寸。我忽想起苏白死前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不是萧晗主动献身校领导,你以为你会拿到毕业证?
我心有些软,语气也禁不住缓和。
“我们出来坐坐吧,我们好久没见,也好久没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应承下来。
地点是她定的,我按时赴约,没跟张若雷说。到门口,远远望见她,优雅、淡定,我不由心生怯意,但她一早看见我,起身,朝门口款款走来。
输了。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她朝我走来,像多年老友重聚,没半点尴尬与嫌隙,我不知她怎能做得到?
玻璃门被无声推开,从里面走出热情洋溢的可人儿,可人儿一双柔夷软若无骨,真不知道这妖精是怎么生的,这双手我一个女人握下去都恨不能心脏漏掉半拍。萧晗挽上我胳膊,我被她被动的带着朝里走,侍者在门口冲我们点头微笑,“欢迎光临”。她们说。
我被引领至她先前坐的位置,她作主帮我要了咖啡,桌上托盘内是小甜点,造型可爱。
“记得吗?那时候你常带巧克力,我刚从农村出来,都没吃过,是你给我第一块儿巧克力。”
她看着我,端起面前的杯子轻啜一口,面前的甜点现在她不大吃,要保持身材或者随便什么原因,总之,于她来说,这些都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物。
我没说话,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才好,叙旧,昨日一切于我来说又有点儿恍如隔世。谈现在?我们之间又没什么现在好谈。畅想未来?拜托,无论她曾经是否帮助或者为我牺牲过,我都不太想自己未来的生活里有这么一号女人时常出入。
“知道吗?是你教我吃巧克力要吃黑巧。那时候我爱去你家,阿姨做的饭菜很好吃,而且......”
她眼睑耷下。
“从来没对我流露出来过嫌弃的脸色。”
她一耸肩膀,“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其实心底里自卑得要死,别人一个哪怕再细微的眼色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但是你妈,那个老太太,我每一次去,在你家留宿,在那儿吃,穿你的衣服。记得吗?”
她身体前倾。
“有一年过年,我没地方去,学校清宿舍不让住了,你让我去你家,大年夜,你妈包的饺子,我一边
哭一边吃。”
她眼泪晶莹剔透,顺下眼睑悄然滴落。萧晗定一下,抬起眼睛看不知名的地方,平复片刻情绪,这才伸出手来从自己坤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拇指食指轻轻从里面抽出一张来,小心翼翼擦拭自己泪痕。
“瞧我,”
她似自我解嘲,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又浅浅喝了一小口。
“这些事儿,我片刻不曾忘过。”
跟她此刻的激动比起来,眼下我似乎已经慢慢从刚才初见她的胆怯里走了出来。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改变。我平静注视她,她似没有料到我会表现得如此云淡风清。
如果这个场面的时间再往前推行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我有理由相信我会比她哭得还要惨。
我不相信她的眼泪,我相信她的记忆,但很遗憾,我不相信她的眼泪。一个感情收放自如的人,我不信她的眼泪、脸上的悲喜能够准确无误的表达自己的内心。
我觉得这些都是铺垫,没有目地的事儿萧晗不会做,她今天约我来一定有其他事。比如婚纱店那张巨幅海报,我不相信她是无意为之,她在做那件事儿之前究竟花了多少钱、下了多少工夫,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萧晗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么个反应。一切都不同了,人会变,时间会一直不停的往前走,感情、想法、甚至人的生活习惯,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她只是没想到我这样一个蠢女人,某一天也会突然间变得不再感性甚至多少有些冷血吧。
其实该谢谢她,如果不是被她抢走淮海,如果淮海当初不对我那般绝情,如果不是见了那么多的人情冷暖、职场上的跟红顶白、尔虞我诈,如果淮平没有离开我绝决而去。
也许,我还孤独而幸福的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萧晗握上我手。
“梅子。”她一双妙目如暗夜星辰,里面是深情似酒,醇厚得怕要醉倒每一个与它对视的人。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说能,你会相信吗?”
这是我坐下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她手一僵。
我不动声色抽出自己手来。
“能不能,你真的在意吗?”
萧晗,我也不同了。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梅子了。
“梅子,其实......”
我不愿意看她继续做无谓的挣扎,于是打断她。
“说吧,有什么事儿?”
她就势拿起咖啡杯,恰到好处掩盖掉自己的尴尬。放下杯子后,她头偏向窗外,久不作声。午后冬日暖阳打在她侧脸上,那两排长长翘翘的眼睫毛在光影里暗自徘徊。
“记得我们大学时,熄灯了,我爬到你的铺上,我们两个在一个被窝儿里看《半生缘》吗?”
见我仍旧惜字如金,她
口吐幽兰,长出一口大气。
“我们,也再也回不去了。”
她收回幽远眼风,表情俨然坐我对面。我挑起眼皮看她一眼,只一眼,就知道接下来的话总算是要进入正题了。
“我可能要进张氏。”
她面无表情。
“好啊!”
我好不容易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和愤怒。
先到公司,再接下来怎样?登堂入室?
罢了,老娘怕你不成?来吧,该来的总归要来。
我抬起头来,目光与她接壤。
“飓风这边这个项目的代表一直都是我,是张若雷怕你生气......”
她大胆措辞,每一个看似不小心的用词在我看来都居心叵测。
“可是这边人力实在不够,艾瑞斯,就是那老外马上要跟进另外一个项目,所以这事儿还得我接手,飓风入股,我们有一段时间要驻场,直到盈利或者上了轨道。张若雷早就知道这情况,但每每我提出正式过去,他总推搪,我知道这事儿他跟你不好张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