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我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不管怎样,梅森是受益者。”
“我不喜欢康生。”阿东说。
“谁也没让你喜欢他,但你们总是像小孩子一样互相斗来斗去。很幼稚。”我说。
“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什么叫成年人的方式?”阿东问我,“你看过台湾大选、日本大选什么的没?那么大的人,都是爷们儿,还都是举足轻重的爷们儿,他们竟然会在国会上大打出手,互相扔皮鞋。”
我目瞪口呆,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算了,由着他吧。
“等你谈恋爱就好了,你就没那么多时间管这些闲事儿了。”我说。
“这怎么能叫管闲事儿?”阿东反驳我。“他居心不良,谁都看得出来。”
这话题扯来扯去又扯到我身上,我想再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于是转移了话题。
“你说-----如果有一天,万茜回来,抱着一个孩子,就是那天晚上你们两个的杰作,你会怎样?”
阿东默然惊悚竖立。
“梅子!你不要吓我!”
我笑,我喜欢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那满足了我一点点恶作剧的童心。人还真的是,小时总觉得人长大了才好,等真正长大,才明白小时候最无忧无虑。
“怎么不可能?跟你说,他跟你都健康,你们又没刻意采取措施。开花结果很正常。”我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慌什么?你那么喜欢孩子,有个可爱的小毛头见面就喊你爸爸,不把你美死才怪!”
阿东挠挠头,“估计是不能把我美死,但能把我吓死。我真的不希望会有那种情况发生。梅子,你坏死了,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再一次见到万茜,可能我都会发恶梦,都会提心吊胆。”
我哈哈大笑,梅森不明就里,也跟着瞎笑,我两支胳膊用劲儿,希望能把他举高,但举到平肩就颓然放弃。
“他又重了。”我抱怨道。
阿东接过他,把他举过头顶,一串晶亮的哈拉子一直扯到阿东头顶。我笑着从客厅的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来帮他擦,而阿东则迁就我让自己变得低一些,擦着擦着,我觉得气氛不对,原来他那张脸正对着我整个怀抱,他脸通红。
我尴尬的收起纸巾,梅森重新回到阿东强而有力的怀抱,两个人这才没那么不自在。
“今天晚上他跟我睡吧。”我提议,把那张脏了的纸巾扔进了垃圾筒。
“不要了。你好好休息,女人最怕熬夜。”
“哪有!是我这把年纪的女人才最怕熬夜,你找个年轻的试试?人家才不在乎,熬一晚上,仍旧满脸的胶原蛋白。”
“胶原蛋白有什么好稀罕的?我不稀罕。”阿
东说。
刀条脸过来,打趣阿东,说“那你喜欢我这样的?我倒并不介意。”
阿东一招便被刀条脸给ko了。
梅森看着他的鬼脸,不明所以的笑。他只要看见阿东就笑,也许是习惯了。毕竟他刚出生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阿东。如果、我是说如果,某天高天成回来的话,这孩子只跟阿东亲,却并不认识高天成,他一定会十分难过。
于是我接过梅森,抱着他,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翻出高天成的照片来,指着那照片给梅森。
我说,“爸爸。这是你的爸爸。爸爸。”
梅森的小手胡乱的朝那照片伸过去,他有跟他一样明亮的眼睛。我把梅森放在床上,想锻炼他爬,然后把高天成的照片竖起来,立在他前面不远处。
“爸爸。”我朝他小声的喊,“爸爸在这儿,过来,梅森。”
梅森的口水又淌了下来,他的小脑袋支愣着,脖子也奋力的挺直,但挺了一会儿他又颓然放弃,也许是真的太累了,然后他侧着脸趴在我的床上,小嘴里不停的发出类似“爸爸、爸爸、爸爸”的谐音来。
我站起来,眼睛望向窗外。如果他现在在------我们一家团圆,那画面该会有多温馨。他曾经见识过无数女人,他不会再沉迷于莺莺燕燕,我有预感,他一定会对我和梅森好,视若珍宝。
然而------那个有可能视我们若珍宝的人,却就那样消失不见了。像露水消失在阳光里,像黑夜消失在黎明里,像一颗糖,融进水里。你能喝出它甜来,就像,你仍旧能回忆起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但,你永远也找不到从前的那颗糖了。
这真让人遗憾。
我叹了一口气,发现了门口的阿东。
他总是像鬼魅一样。
他的目光迂回的落在高天成的照片上。
“我------”其实我并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也许真的全无此必要。
他朝梅森走过去,然后拿起那张照片,屋子里再一次陷入沉默,只听得见梅森咿咿呀呀,仿佛天使般的呓语。
“他会回来的。”阿东说。
我点点头,其实我们大家都十分清楚,许多事、许多人、就像时光一样,一去不复返。没有东西能再归来。
晚上梅森睡下以后,阿东一个人静悄悄的坐在客厅里,我出门刚好碰见他。
“怎么还不去睡?”
他手里拿一罐啤酒,我觉得他丢掉了从前的生活,也许是在向那些旧时光致敬,再不然就是缅怀。
我坐在他旁边,“从前高天成,我,你,万茜,那时候虽然也总是有状况发生,但是大家在一起,可以守望相助。可是现在,只剩下我跟你。”
我不无伤感。
“还有梅
森。”他说。说完喝了一口啤酒,然后从茶几上拿起来另外一罐递给我。
我接过来,掀开啤酒盖子,喝了一口,有点儿凉,第一口就呛着了,我低下头剧烈的咳嗽。阿东笑着过来伸手拍我的背,问我要不要紧。
我说没有事儿。
但已经不想再喝第二口。酒入愁肠,没有东西可以解一个人真正被困在世俗的烦恼和忧愁。
“康生----”他挑起话题,“不知道他打算在国内呆多久。”
“也许需要一段时间吧,你知道的,苏昊现在那样,整个苏氏落在苏老太一个人的肩上,她是没有那个精力更没那个兴趣打理那个公司,所以暂时都交给康生。康生已经答应了她,会留在国内一段时间。”
“他才不是为了他姨母才留在国内。”
我偏过头看看他,忽然间对他对康生的敌意感起兴趣来。
“你为什么那么-------反对康生跟我在一起?”我问。本来还想拐个弯儿再提出这个问题,后来决定直抒胸臆。
“如果你真的想跟他在一起,我不会反对。”阿东说。“可事实上,你还没有忘记高天成。”
我收回目光,凝视眼前的虚空:“你知道的,一开始,我以为我们只是一笔交易。直到后来,我一点一点发现......不管怎样,他对我真的很好。每个女人都对另外一半心怀期待,但时间一长,好多人到最后都会失望。他也让我失望了,但绝对不是因为那些,而是----他离开了,我才意识到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想念他,真的。”
我从心里溢出一声柔软的叹息,那声叹息覆盖了我的整个夜晚,尤其所有人都入梦,我看着那张昔日大床上空荡荡的另外半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走失了半臂江山。
我低下头,继而起身,然后让自己孤单落寞的身影没入主卧室的黑暗。
随即,又探出大半个身体来,问阿东,“阿东,我想知道,高天成究竟何许人也。你说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你知道真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吗?他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间?”
阿东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并不想给我答案。于是我复关上门,任黑暗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
第三天,苏老太打来电话,她说苏昊已经签了放弃所有苏家财产的协议。
我想恭喜她求仁得仁,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她最想要的仁。她最想要的东西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消亡,但她一直对那些固执的心存幻想,直到她自己命在旦夕,也许那一刻死神真正教育了她,她终于开始清醒,却又稍嫌太晚。
她现在看似什么都有,但她和我都知道,其实的她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男人一生追名逐利,许多人
到头来发现仍旧逃不过空洞。
女人一生追求海誓山盟,大多数人亦一生不可得。
所有东西都可以变成爱情的杀手,比如时间、生活的琐碎、太过熟悉彼此的两个人。要活得有多通透,才会在金玉缀天的繁华盛世里只取一瓢饮,然后心甘情愿的甘之如饴?!
岁月漫过黄沙,黄沙漫过白骨,一切都到不了不朽的彼岸,我们都将在人间腐烂。
放下电话,梅森又醒了,他被带得很好,白天专注于吃和玩儿,探索他一切未知的新鲜世界,晚上几乎能连续睡五、六个小时,阿东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觉得梅森可以陪着我睡了。我大抵可以猜得到他的用意,他不想我太过寂寞。
人需要朋友、亲人、爱人,基实这些最原始的心理动机就是害怕寂寞。
有些人甚至会因为寂寞和孤独而做出让人发指的事情来,比如男人女人都可能仅仅因为寂寞而上一个十分陌生的异性的床。
但阿东不知道的是,我其实一直在努力的说服自己习惯这种寂寞跟孤独。
但我仍旧无任欢迎我的夜晚能有梅森的陪伴。但是小梅森却不肯跟自己的习惯妥协,他来的第一个晚上,我抱着他,他则瞪大眼睛,困得眼皮都挑不起来了也不肯妥协,直到阿东出现在他面前,他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才安然入梦,阿东一根粗壮的手指被紧紧握在梅森的小胖手里,他握得特别紧,那一刻,我知道,阿东已经成为了梅森生命中的不可替代。
不是我。
这让我多少有些失落。
(本章完)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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