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止住抽泣声,开始一件一件地回想。她的思路实在混乱得很,东拼西凑地讲了不少琐碎事,幼安听得头痛,从中仔细辨别出自己想知道的,好不容易才听到慧安说到正题:“因为六皇子和七皇子的事,殿下他一直在不停地与人联系,因为前些日子人不在长安,有时也会送信给我,托我转交。给我的信里,还提到过我们的阿娘……”
幼安毕竟病了大半年,只要稍稍想得多一点,就会觉得脑海中疼痛难忍,她止住慧安絮絮不休的话问:“六皇子和七皇子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慧安被她一问,下意识地就有些慌乱,她在这些方面本就心思有限,见幼安脸色不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是听说,六皇子私下联系了从前提拔过的臣僚,想要逼宫谋反,重新夺回太子之位,天后震怒之下,下令将六皇子流放巴州蛮荒之地。七皇子当众替他求情,反倒惹得天后更加生气,听说,出发的时候,连个随从都没有,只有房妃坚持要跟着去。”
幼安闭上眼睛,知道这是洛州那本账册引出来的事。大概只有慧安这样心思简单如白纸的人,才会相信这样的传闻说辞。李贤从前还不曾触怒天后时,就一向喜欢亲近文人学士,李旦虽然没有直说,却也隐晦地感叹过,仅仅靠文人中间的声望,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那账册上记录的、李贤提拔过的人,全部都是文臣,李贤就算处境再艰难,也绝不会想要靠这些人逼宫谋反。
可是她没想到,天后竟然真的用这个借口将李贤流放。从前在天后身边时,一叶障目,她不曾想得如此清楚过,如今远远看着,她才终于想明白了,天后也跟无数接近权力顶峰的人一样,想把至高无上的权力,长长久久地抓在自己手里。或许她对几个儿子都不够满意,如今皇帝的身体越发差了,万一皇帝驾崩,天后希望,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决策,仍旧出自她自己的手中。
慧安想起李旦出门前的叮嘱,特意叫她挑些轻松的事对幼安说,只是一时没留神,便被幼安把话题引到她关心的事情上去了,取过床边温热的红枣羹,递给幼安:“这些事情,其实跟我们也没太大关系,只要殿下平安……”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幼安低声念了一句,可慧安并没听得太真切,反问了一声:“你说什么?”幼安轻轻摇头,再次反问:“关于阿娘,又是怎么回事?”
慧安原本不想再说这些了,可她看见幼安决然的眼神,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开了口:“外面都在传说,阿娘当年贪图玄机玲珑塔上的一块价值连城的砗磲,毁坏了玄机玲珑塔,东窗事发之后畏罪自尽。如今那块砗磲不知去向……”她有些欲言又止:“有人传说,阿娘把那块东西,藏在了宫外一处地方,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
幼安一瞬不瞬地盯着床头一处云纹雕花,对从前想不清楚的地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武三思一直想要的,其实也是权势而已。武氏子侄与李唐皇子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绝无可能调和,所以武三思特别关心玄机玲珑塔中的内容和李家几位皇子的婚姻,如果能够提前知道,谁会是未来的皇帝之母,便等同于可以知道,谁会是这场夺嫡之战的最终胜利者,一切都可以早作安排。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其实天后早就知道玄机玲珑塔中记录的内容,所以才会在行事时毫不手软,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是胜利者。
到傍晚时分,李旦才从外面回来,显见得是一回府,就先来幼安房中,身上还穿着皇子的正式朝服,衬得他面容冷冽尊贵,与从前漫不经心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幼安转开脸,把目光定在已经半空的汤碗里,她承认,李旦身上忽然而来的杀伐气度,让她忍不住心中微动。许是从前对他闲散的样子印象太深,此时骤然见了,一时竟然不敢直面。
李旦一面走过来,一面解开了领口、内袖上紧束的扣子,原本紧绷的面色,也稍稍和缓下来,伸手来触了一下幼安的额头,柔声问:“今天觉得怎样?”
幼安轻轻点头:“我很好,多谢殿下记挂,到殿下的府邸中打扰,心中惶恐。”
李旦哑然失笑:“你一定要这样端着官腔跟我说话么?那孤就用官腔回你,不必惶恐,今日所做的一切,孤都出于本心所愿,孤总归不想看见你丧命,只要活着,一天也好,十年也好,孤都心中喜不自胜。”
幼安自觉已经在掖庭里练就了百毒不侵的厚脸皮,连当初被上官婉儿诬陷与内侍偷情,都不曾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觉得窝火而已,此时听见李旦说得如此直白,脸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热起来了。
见她脸色泛红,李旦又是不自禁地嘴角上扬。他真的生就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美如雕琢而出,是天后所有皇子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