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莹萱在这些少女中间本就年长一点,此时便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拉着窦妤的手说:“不过话说回来了,八殿下身为皇子,毕竟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妻,像如今的太子妃那样有手段的女人可不多,听说家里本是商户出身,想必有些我们没见过的手段。今天既然碰上了,不如安娘给窦家小姐敬一杯茶吧,彼此心里有过什么想法,也就都过去了。”
幼安无声地看着她自说自演,她跟这位窦家小姐,此前从未见过,哪里提得上心里有什么过节,更何况她并不是李旦的什么妻妾,敬一杯茶原本没什么,可放在此时却太过不伦不类。
窦妤的面色渐渐和缓过来,却仍旧抿着唇不说话,事不关己一般看着王莹萱当众为难幼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幼安倒不好像方才警告王灵熙那样直接动手了。等这里的小聚散了,这些小姐们便各自回家去了,平日里也常常私下来往,如果真有什么事叫她们添油加醋地宣扬一番,她又不能追出宫去一一辩驳。
幼安走到备好的整套茶具面前:“今天诸位小姐入宫,算是客,原本就该我给各位小姐奉茶。请容我先净了手,然后给诸位烹茶。”
她原本并不擅长这些贵胄拿来消遣时间的事情,被李旦带着沿途南下寻找那位名医时,每日李旦都会花上大半个时辰亲手煮茶。她并不曾有心学,只是天天这么看着,一连看了几个月,也多少看会了一些。她把衣袖稍稍卷起,从一旁的陶罐里取了干净的水,注入烧水的紫砂小壶中。
眼见小壶里开始冒出蟹眼似的小泡,王氏的两个姐妹互相对望了一眼,悄悄露出几分得意神色。
幼安用滚水温了杯盏,转身用木制小勺取了茶叶来,投进杯中。紫砂小壶里的水,恰在此时也滚开了,幼安用竹制小夹取起盛着滚水的小壶,向浅浅的小盏中注入热水。
水刚刚漫过那几颗滚成小球状的茶叶,原本寂静的室内忽然发出一声爆裂的脆响,小小的杯盏裂成几块,原本该盛着茶汤的地方,忽然涌出一团白色的烟雾,散出呛人的气味。在场的官家小姐,已经有人意料不及,被唬得惊叫了一声。
王灵熙到底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扯住了幼安的衣袖:“不过让你敬杯茶,你竟然心怀怨忿到这种地步?要是阿妤接了你的茶,现在岂不是要出人命了?”
幼安目光沉静无波地看着这对姐妹卖力地做戏,冷着声说:“有人把西域艺人惯用的药粉磨碎了加在茶上,只要遇水就会腾起烟雾,窦家小姐又不是眼神不好,哪里会接过这杯茶喝下去?”就连这种药粉,也是在李旦的船上几个月时见过的。她忽然发现,即使许久不曾见面,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已经在彼此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王莹萱止住妹妹还想说下去的话,冷眼看着幼安:“这事情你对我们辩白也没有用,你扔是宫女,就该交给宫正审问。”
宫里的宫正也早已经换了人,幼安并不认得,只听见别人称呼她何宫正。人被带到面前时,何宫正并不问原委,直接把幼安关在一间狭小的空屋子里。幼安心里明白,这些人早便是串通好的,随便扣一个罪名在她头上。
含凉殿中,上官婉儿正把听来的事情原委,讲给天后听。
天后刚从一整天无休无止的文书中抽身出来,四名宫女正用新鲜的花瓣混入牛乳和温水揉捏她疲累的身体。裴适真陪坐在一旁,像玉雕的人像一样目不斜视,每隔片刻便从水晶盘中拿过一颗葡萄,送进天后口中,每两次动作之间的间隔,都分毫不差。
听见上官婉儿口中飘出那个熟悉的名字,裴适真的手微微一抖,那颗葡萄便滚落在长绒地衣上。
天后的眼神扫过来,即使在昏黄的灯光下,也依旧透出几分早已习惯了的凌厉。
把八月间的葡萄放入冰窖,一直储存到年下,这一颗葡萄实在金贵得很。裴适真弯下身子,拾起那颗葡萄在手心里打了个转,然后面无表情地放进自己口中:“即便是天后口中垂涎,对我来说,也如琼浆甘露。”
即使在天后身边见得多了,上官婉儿在听见那句话后,还是忍不住轻轻蹙眉。从前都说裴君如谪仙人一般,他如今是怎么做到的,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后满意地看着裴适真,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异常乖顺的小动物,她坐起身,挥手叫几名宫女退下。那几名宫女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低头挪着小碎步退了出去。
她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发问:“窦家的人怎么说?”
上官婉儿低头回禀:“窦家那位小姐倒是没说什么,可是把人送回去的时候,窦夫人不依不饶地闹了一番,还说明日一早要进宫来拜见天后。”她看天后神色如常,便大着胆子加了一句:“要不要……好歹给窦夫人一个交代?”
天后轻哼了一声:“本宫又不是她说要拜见,就能拜见的,先晾她几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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