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某天傍晚时分,幼安不抱任何希望地试图睁开眼睛,忽然觉得有隐约的光亮,刺得她眼睛微微地疼。她心里一喜,知道自己的视力开始恢复了,这说明,她可能真的活过来了,并没有死。
可是她依旧不动声色地躺着,就像从前已经过去的那些日子一样,一直等到喂药的人,某日毫无怀疑地坐在她的床榻边,她才猛地睁开眼睛。
一张脸离得极近,虽然被日光映得有些微微发红,仍旧看得出那肤色特别白皙。正是从前幼安在宫中时,总会刻意避开的裴适真。幼安实在没料到会是他,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偷天换日救了自己,还是奉了女皇的命令,要把自己带出去处理掉。
她很想开口问问,李旦和刘若锦都怎么样了,可是努力地张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似乎知道她不能说话,裴适真倒比从前见她时从容得多,取了一张纸来,笔走龙蛇地写下几行字,告诉她现在还不能说话,是因为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彻底清除,再养些日子,应该就会好了。
幼安也想提笔写几个字,可是手上仍旧发麻,根本不听使唤,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就连想要告诉裴适真,自己快要饿疯了,想吃东西,都不能了。
裴适真把幼安安放在一辆马车上,他自己亲自架车,连仆从都没有,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赶路。直到听出沿途口音的变化,幼安才意识到,他们是进入房陵地界了。这里正是庐陵王李显,和他的正妃韦秀儿,被女皇流放的地方。
事实上,裴适真带着幼安,径直便往庐陵王的府邸去了。
房陵这个地方,说富不富,说穷不穷,要论浮华风雅,自然怎么也比不上京中,可是当地物产还算丰饶,如果只是在本地生活,倒也自有惬意之处。
幼安还没进庐陵王的府邸,远远地便闻到一股酒香,想起李显和韦秀儿离京那年,韦秀儿还特意带上了整套的酿酒器具,现在看来,这酒多半是酿出来了。那时韦秀儿还带着身孕,也不知道孩子后来怎么样。
府邸大门半敞着,并不像京中的贵胄府邸那样,朱漆大门总是紧紧地闭着,门口也没有那些彰显气势的石像,看上去倒像寻常富户一样。透过门扉,幼安正看见韦秀儿手里握着一根棍子,追打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口中嚷着:“我告诉你,就算是你父王来给你求情,也没有用,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那小姑娘一双灵动鲜活的大眼睛,倒是跟初入宫闱的韦秀儿,颇有几分相似,就连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胡闹劲儿,也跟韦秀儿如出一辙,见韦秀儿挥舞着棍子追过来,三下两下就爬上了一棵高大的槐树,坐在树杈上对着母亲做鬼脸。
裴适真自己先走下马车,不紧不慢地踱进去。
韦秀儿原本注意力全在女儿身上,转了一圈,才看见有人走进来,很明显地吓了一跳:“是裴君来了,怎么,母后,哦不,现在是母皇了,母皇到底决定什么时候要我们夫妻两个的命,这样三天两头来搜检一番,烦都烦死了,是想让我们自己觉得忍耐不住,自尽了断么?可惜啊,母皇的儿子,可没这个胆量自我了断。”
她这副脾气,还跟从前一样,大概因为人不在京中,又有些自暴自弃的情绪,说话也越发口无遮拦了。听她话语中那股怨气就知道,女皇一定时常派人来,翻检他们的物品,检查他们的言行,看来女皇对李显的猜疑,一点也不比对李旦少。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她口中那个没有勇气自我了断的人,就从屋内冲了出来,急忙忙地拦住她:“别再说了,让裴君听见,回去转告母皇,岂不是罪状又加一条?”
韦秀儿停了话头,可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听都听见了,要告状就随他告去,要是能早些来个痛快的也好。”
“别说了……”李显显然拿韦秀儿丝毫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引了裴适真进去,跟他客套几句。
幼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裴适真把自己留在马车上,连高声叫嚷都不能,偏偏他代表着女皇而来,又没有人敢随便动他的车驾。
太阳很快就升起来,小小的车厢热得像蒸笼一样,幼安额头、颈后都开始流出汗来,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可她的身体仍旧不听使唤,连想动手擦一擦都不能。
裴适真在她面前不言不语的状态,从来没有让她这么恼火过,可她此刻毫无办法,只能忍着。
……
千里之外,李旦正坐在自己的府邸里出神,合宫大宴那天,他被武家几个人别有用心地围住,脱不了身,原以为只要应付了他们就好,不想离宫之后,便听到了那样的消息,他的正妃刘氏和窦侧妃,都被女皇召见,至今没有回来。
为了一探究竟,他还特意绕回去,向女皇问安,可是女皇神色如常地叮嘱他少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