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隆基当真走了,武崇训心里也有些怕了,当着李裹儿的面,人也软下来,半是哄半是求地让李裹儿跟他一道回去。
李裹儿噘着嘴不吭声,显然是不高兴了。幼安走上前,对武崇训说:“武郎君先回去一步,我给她稍稍整理一下妆容,就送她回去,好不好?”
武崇训自己说不动李裹儿,又急着知道李隆基有没有向女皇告状,听幼安这么说,便自己先走了。
李裹儿绞着手指问:“堂哥他……真的会去跟皇祖母说么?”
幼安拉她到一块青石上坐下:“郡王说或者不说,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态度,这是你自己的婚姻,该拿主意的人只能是你自己。郡王待你好,那都是因为你们是同姓同宗的堂兄妹,你们之间是手足亲情。但是武郎君是你未来的丈夫,他会在意你和他的关系,其实是件好事情,不管到什么时候,女皇陛下都不会愿意看到这桩婚姻里,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你明白么?”
李裹儿并不笨,听幼安这样说了,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涨红了脸轻轻点头。
幼安帮她理好散乱的头发,带着她回到开宴的地方。殿内的人比刚才多了不少,女皇连同张易之、上官婉儿都来了,李隆基就坐在女皇身边,武崇训却好像刚刚才到,还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李裹儿低着头朝自己的座位上走过去,正好听见武崇训对着李隆基很不客气地开了口:“你可不要当着陛下的面胡说八道,我跟裹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李隆基吐出一颗葡萄籽:“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还不用你告诉我,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
幼安稍稍皱眉,李隆基这种张扬的行事作风,跟李旦真是半点也不相像。她抬头看过去,正看见李隆基转头朝上官婉儿看过去,上官婉儿什么话也没说,却对着他轻轻点头微笑,像是在鼓励他说得好。幼安心里越发觉得不痛快,却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当初把李隆基交给上官婉儿教养,本意不过是想断绝了她害死李隆基的念头。可是这些年过去,上官婉儿一直对李隆基教导得很用心,应该说,是太用心了……
那一边武崇训又被拱起火来:“你别太过分,裹儿将来是我的妻子,夫为天,丈夫约束妻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一个外人管什么闲事。”
听见那句“夫为天”,席上半数的人,脸色都不太好,可武崇训仍旧毫无所觉,继续说下去:“以后你离裹儿远点,也少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李隆基直到这时,才收敛神色,十分郑重地对女皇说:皇祖母,原本裹儿妹妹和武家表弟的婚事,是没有我什么说话的份。可是武家表弟一口一个丈夫应该约束妻子,这我就不明白了,要说夫为天也没错,可是如今七叔叔是太子,裹儿妹妹是皇族血脉,武家表弟尚娶郡主,是不是也该有点为人臣子的自觉?”
武崇训的脸色已经变了:“什么皇族血脉,我才是……”出口的话猛地顿住,他知道他的父亲和叔父一直在谋求从武氏选立太子,可是这话是不能明面上说出来的,更何况如今女皇已经选定了太子,李隆基的话没错,李姓子孙才是真正的皇族,武氏永远是臣子,要对他们跪拜,即使女皇姓武,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武家表弟要是对裹儿妹妹不好,往小里说是家事,往大里说,也可以是国事,”李隆基说得义正辞严,“恳请皇祖母,还是给武家表弟一点小惩薄戒,免得将来他和裹儿妹妹成婚后,仍旧分不清孰轻孰重,闹出事来。”
武崇训听到这里,才觉出不对:“你不是说……说要……”
幼安低声向旁边的宫女打听,他们回来前,李隆基究竟说了什么。那宫女告诉幼安,李隆基对女皇陛下只轻描淡写地说,武崇训和李裹儿好像恼脾气了。
她立刻就明白了,李隆基说要让女皇取消婚约时,不过是在做戏,激得武崇训自己在女皇面前方寸大乱,说出那些最逆女皇心思的话来。夫为天,这话别人听见也就罢了,在女皇面前提起,完全是在给女皇添堵。李隆基这股腹黑阴损劲儿,倒是跟李旦如出一辙。
果然,女皇开口了:“是闹得太不像话了,你今天就站在裹儿旁边,给她布菜斟酒,让她消了气。只要裹儿说原谅你,你就可以落座了。”
有女皇这句话出口,李隆基的目的才真正达到了。丈夫是不会因为言语不当而需要向妻子认错的,可是臣子与皇族就不一样了,女皇的惩罚并不重,其中的意思却很耐人寻味。
宫女开始传菜上来,武崇训站到李裹儿身侧,替她斟酒,瞅空做小伏低地对她说:“裹儿,今天是我不好,这么多人看着,你先绕过我吧,等过后我再向你赔罪。”
李裹儿并不想为难,可也不敢自己随便决定什么,偷偷向幼安瞟过去。幼安轻轻摇头,叫她不必管。这就是女皇要的效果,要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终归还是李姓才是皇族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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