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真的老了,说话时眼睛沉沉地垂着,却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锐气。
幼安取过她面前装着毒药的小盏,直接泼洒在地上:“陛下,请恕我斗胆,我愿意代陛下去跟太子殿下谈个条件,请太子先监国、后登基,无论是李唐还是武周,总归是一脉相承。”
女皇许久都不做声,幼安反倒越发肯定,自己猜对了她的心思。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外面的文武官员,已经绝对不可能无功而返。他们拥立李显登基继位,恢复李唐,那便是改朝换代,一代女皇岂不是成了亡国之君,这是女皇绝对不能接受的。
幼安知道心急无用,女皇必定也在权衡其中的利弊。她听见女皇长长地叹了口气:“朕确实没想到,今天晚上是你来做这个居中的说客,只有你一个人来。”
最后一句话,听在幼安耳中,忽然觉得有些悲凉意味,太平公主或是上官婉儿,甚至张易之、张昌宗密谋想要扶上帝位的武三思,都选择了悄悄避开这一晚。就连她自己,愿意在此时露面,也不过是希望能将女皇早些从龙椅上劝下来。
女皇手里握着一卷圣旨,抖开在幼安面前:“朕许多年没有亲笔写过诏令了,你让太子亲自进来,拿走它。”
幼安一目十行匆匆瞥了一眼,果然与自己的猜想相差无几,是命太子监国的诏令。绕这么一道弯子,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传位给太子,是女皇自愿的,并不是太子带兵威逼的结果。
殿外诸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幼安出来时,特意叫李显摒开那些臣僚,单独跟他说话。她知道李显的性子,禁不住劝说,太容易被别人的意见左右,臣僚们一人一个看法,恐怕事情又没着落了。
她原本准备了大堆的话,来向李显剖白厉害,可是她才刚刚说出自己的意思,李显就点头答应了:“就照你说的意思办吧,今天被他们硬请出来之前,秀儿便说了,如果可能,难以决断的事情不妨听听你的意见。”
幼安一怔,接着便明白了,韦秀儿猜测自己一定会参与这件事,看准了自己仍会选择支持李唐,她当初满怀恨意仍旧没有赶尽杀绝,想来就是觉得自己还有这点用处。
李显理好衣装,照着女皇的要求,一个人进入内殿。幼安知道大事已经落定,急忙忙地奔出殿外。她在人群最不显眼处见着李旦,一眼看过去,李旦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幼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裴适真靠着一块大石坐在地上,胸口的衣衫上已经染湿了一大片,是被箭射中后的血迹,只是在紫色衣衫上并不显眼。
幼安快步走过去,人还没到近前,刚好听见有兵卒向李旦询问:“这位裴君该如何处置?”看样子,虽然裴适真替李旦引开了暗箭,这些禁军却并没打算把他当做有功之人,仍旧一左一右地持刀看管着他,连胸口的伤处都不替他医治。
李旦还没说话,裴适真自己倒笑了:“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殿下的意思么,张易之都已经身首异处,我没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他每说一句话,便重重地咳嗽,带得胸口伤处溢出更多的血来。
裴适真抬头看见幼安,朝着她展颜一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的脸,眼神万分柔和,先前那些张扬的乖戾,都不见了。
为了面见女皇,幼安已经洗去了脸上药物留下的痕迹,恢复了她本来的样子。
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裴适真只觉得心中无限安宁,他的一生已经是个扭曲的笑话,可他从不后悔,那一年救下了刚刚出生不久的她。他的确想过,要拉着她一起永堕地狱,可是看到她本来五官的一刹那,他便完全释然了,只希望她安宁,如她的母亲给她的名字一样。
“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履行承诺的。”幼安生硬地开口。
裴适真仍旧只是微笑,却不说话,看见熟悉的五官,他便又跟从前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说算了,他只是在跟她闹脾气,知道她心里仍旧记得,就好了。
他想说若有来生,他不想天赋超群,只想早些懂得人世间最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