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镜声休息了一天,熟悉了宿舍区的环境,第二天重新排了课表,除去搏击、冥想之类暂时不能上的课程,他空出一多半时间来,于是跟教导处先生申请了,把论文讨论提前。
然后他就每天带着能量终端出去号称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写论文了。
虽然过了十六岁就有驾照了,不幸的是他没有车,而租车需要身份信息,行迹就太好查。
成年之前孩子的账户动态会发到父母信箱,思来想去,他甚至没有取个人账号里的零花钱,而是把从慎园带出来当摆设的十多个没有标记的生日礼物送到当铺里。
这些东西十五岁之前他年年收几大箱子,澄心馆里有两间专门放他玩具模型的库房,连黎嫂都不会注意他是丢了还是扔了。
她们也想不到这些小男孩的模型摆件玩具,十多年前从首都和星域各地带来的限量版放到如今也是一大笔钱。
齐镜声换了几万现金装在运动背包里,成年拥有独立账户之前,只能这样了。
转了好几个街区,才找到一间专门改装机车的店铺,翻新的小型能源车,普通人骑着买菜上班送外卖,需要三千押金,五百租半天,完全是载人的价。
店里的老板挺谨慎,看他的穿着好像是富家少年,“小伙子,你不会是逃家出来的吧?”
齐镜声带着口罩,哼一声,“管得着吗你!你就说租不租吧,MD,四处逛逛这么麻烦。”
“租、当然租!”回收的破车,连新换零件都算上,都不值三千块,就算这小子跑了他也是赚的,何况这车最高时速也就开个五六十,还没有牌照登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板想了半天,估计也就是个赌气少年,“那你可得注意安全,少年人有气撒一撒没关系,命还是很重要的。”
齐镜声长腿一甩跨上车就走了,喷老板一脸油烟。
他这些天仔细整理回忆了和小寒相处的点滴,恍惚某次小寒做饭的时候说,小时候帮忙处理蔬菜的铺子打工。
没有成年,没有任何私人力量的时候,他只有两个笨办法。
麒麟星座辖区范围内有六颗可居住行星,七颗资源星。资源星上只有成年的工人。
其余可居住行星上人口也不算密集,每颗行星几个大型城市,中学终归是有数的,他可以去学校附近逐个班级找。
这个学期把一号行星找完,寒假出去旅游去别的星球,今年找不到还有明年。成年之后去了大学,自主能力就强多了,可以扩大范围。
不是不知道到时候找起来更容易,现在所做的这些,主要是为了平息内心深处无处安放的恐慌。
变成精神体的那三个月里,朝夕看着尚小寒,曾经岁月里为了责任家族压抑的情感仿佛喷发的火山,不做点儿什么会憋疯的。
能源车速度不快,足够在枫城内部活动了,齐镜声按照早就查好的地图从枫城公立中学开始,中午放学十分,站在学校门口盯着放学的人群,等人流散了进学校去看年级成绩布告栏。
尚小寒是以极优秀的成绩考入首都的大学,中学时代应该也不差。
才进入秋季没多久,选课划分先生的红榜还贴着,齐镜声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确认没有尚小寒,转头就离开去另一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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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蔬果店老板那里蹭一顿午饭,尚小寒拿着当天的一百元工资离开。
他在街角站了一会儿,琢磨着,是不是要再找一份工。
但是他现在只有十四岁,国家是不允许用童工的,老板如果不是因为是街坊,也不会这样照顾他。
如果他想按照自己的心愿上学,起码要凑足第一年的学费,按他选的课程,起码要五万。
因为三年级结业的发挥失常,造成他的绩点跌出年级前十名,那恰好是公立中学学费全免的分界线。
有宏图大志想脱离当下阶层的孩子千千万,初级课程的难度系数又平均,在没有觉醒天赋能量场和针对性课程之前,排名一向咬的非常紧。
如果有了第一学年的学费,他努努力,第二年应该能拿到更好的成绩,那样就不用担心后续了。
自己这样打工一个月挣几千块,还要贴补伙食费,像老板这样会补一顿不错午饭的店家并不多。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陈珍把好东西都藏起来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吃,每天清汤寡水,以后就算考上了好学校,可能体质也不过关,身体素质和力场关系也很大……
或者,能不能跟先生商量,保留学籍一年再念书呢?
在秋风里站的冷了,尚小寒踢着小石子晃悠回家,在楼下就听到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尚芸芸的喊声,“尚小寒你去哪儿了?”
尚小寒抬头,看见尚芸芸趴在三楼的窗口往下看,冲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满脸幸灾乐祸。
尚芸芸身后,陈珍带来的女儿陈慧一把揪住尚芸芸的后衣领把她拽下去,声音冷冷地说了一句,“学校里的先生来了。”
尚小寒心里一紧,他考试发挥失常的情况学校里的先生都知道,大家大多数都是很同情的。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家里有高额抚恤金,自己作为烈士子女有教育补贴,陈珍也有工作,并不符合申请助学金的条件,比自己可怜贫困的孩子多的是。
所有的困难都只在,陈珍不愿意在尚小寒的选课单和意向书上签字并为之买单。
只是尚小寒没想到先生会亲自来家访。
快步爬上楼,房门虚掩着,走到楼梯中间就能听到陈珍哭天抹泪的声音。
尚小寒皱眉,堵上耳朵都知道陈珍讲什么,无非“世道艰难,物价新高”“寡母带着三个孩子”“丧夫让她心情抑郁得了什么病工作不知道还能不能做”……
“先生来一个小时了。”陈慧站在玄关,仿佛对母亲的哭诉不太好意思,她是个安静沉默的女孩子,只比尚小寒小一岁,日常相处没什么敌意也不亲近就是了。
这是站在自己一边的意思?尚小寒很意外,“……谢谢。”然而等进了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先生,期待瞬间消散了大半。
不大的女孩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中年妇女,给陈珍鼻涕一把泪一把哭的手足无措,她见到尚小寒进来,慌忙站起来,“尚同学,我们、我们谈谈。”
“好。”尚小寒把她带到自己阴面的房间,关上门,把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给先生,自己规规矩矩站在旁边。
这架势让教龄没几年的年轻女先生更局促,她不自觉抓了抓自己手包的带子,看着这个俊秀的男孩,神色很怜悯,“抱歉,应该让更有经验的前辈来,我大概、给你添乱了。”
尚小寒咬了咬下唇,“先生,如果我休学一年,明年再读呢?”
他终归是不愿意放弃,父亲去世了,这世界上没人能为他的人生负责了,但是他还是不想辜负自己,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愿意试一试。
“休学?”年轻的先生瞪大眼睛,“这、理由怎么写呢?一年、能让你的母亲改变主意吗?”
看陈珍那态度,别说一年,十年也不行的。何况尚小寒很快十五岁了,没有学校专门先生的引导,觉醒的希望更渺茫了。
“报病行吗?”尚小寒无奈地叹口气,“给我点时间说服母亲,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求先生帮我。”
“那、我回去跟前辈商议一下,”终归是同情心占了上风,先生站起来摸了摸尚小寒的头,“我去找你三年级的管带先生,有消息了给你回复。”
“谢谢!”尚小寒给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薄薄的门板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尚小寒知道陈珍一定在偷听,若不是法律规定家里的男丁是户主,她可能就冲进来了。
尚小寒拉开门把先生送出去,回到客厅没见着陈珍,倒是尚芸芸堵路站在眼前,七八岁的小丫头还不到他腋窝高,昂着头指着人,“你是不是要谋夺我的嫁妆去?!”
“谁教你说的这个话?”尚小寒皱起眉头,想去踹陈珍的卧室门,小小的孩子都养坏了。
陈慧尴尬地站在一边,她是这个家的继女,随母再婚之后亲生父亲的家庭还在按年支付少量抚养费。能从尚家得到的是成年前的养育照顾,成年后母亲的贴补,法定能继承的东西、没有。
而尚芸芸不一样,亲父去世,她后半辈子能靠着的人实际是尚小寒,现在这样子……
“你管我谁教的!”尚芸芸跺脚。
“随便你!”尚小寒用力吐一口气,摔门出去。
事情完全是个死循环,陈珍固然因为他是户主不能动他,他也因为陈珍是长辈监护人不能忤逆。
虽说有法定的财产继承份额,到成年的几年时间里,足够陈珍想办法挪走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