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天,云霞,弱水,椿树。
一湛蓝一殷红,一白茫一华翠。
娇俏可爱粉面艳裙的女娃,姿容绝世矜贵疏离的青年,梦里作为旁观者的九兮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禁放缓了呼吸,生怕打扰了这般美好的画面,时光好像在此刻定格,便是她梦里难以割舍的恒远。
许久后,青年仿佛坐够了般,衣袍翻飞间翻身下树,转身走了几步后蓦然停了,声音里夹杂了些调侃的笑意向背后道:“娃娃可还要在树上待着?师兄可要先走了。”
树上悠然自在的小女娃早在青年翻下树去那时就已经心急了,此刻被青年出声问话便知自己早就暴露了,也是,她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过师兄呢?故而也不扭捏,扶着椿树粗壮的枝干站起身来,冲着树下几步外背着她而立的青年喊道:“师兄,娃娃下不来啦,你可要借住我哦,不然我若摔着了,会赖在你枫居不走的,若是摔疼了还会哭,师兄最不喜看小孩了对吧。”
青年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身绯红的小人儿在周围满是翠意的枝叶间更显得娇小俏丽,那笑语晏晏对他世使娇的模样,像个小小的太阳挂在翠色华盖上,让人一心一魂皆系在她身上,半点让人移不开眼。
“废话真多。”
他语气不怎么耐烦,却仍是走近了几步,在树下等着接她,眼里多了几分纵容和无奈。
小女娃也不会提前打个招呼,方才还在枝桠间扶着树,下一瞬就直接两条小腿儿往前一蹦跳了下来,绯色长裙迎风而飞,如同自半空掉落的不谙世事的精灵,被青年精壮有力的臂膀接住了,靠在他怀里笑得一脸花枝乱颤。
青年扫她一眼将她放下转身走了,脚步间虽仍是从容却因身材高大已跨出去好远,女娃娃被放下来后紧接着迈着小短腿儿在后面使劲儿跑着追。
当朝日完全冲破云霞,在天间洒下万道光束,那仍旧莹莹孑立的孤大茂盛的椿树,唯有一侧间仍旧平波无澜的弱水相陪作伴了。
精致白净的小脸上挂了一抹甜甜的笑意,少暝睁眸时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心里有暖流划过,他一只手枕在身后,侧着身子看着床上小小的人儿,眉眼间带了些许的柔意。
不多时,少暝低声叹了一息,犹豫间将手抚在少女的额首,白光微闪,九兮睡得更沉了。
药性发作时她的亲昵依偎,神魂胶合时的紧密缠绵,唯他一人记得就好。
房间内一室寂静,身侧的小少女传来依稀可闻的轻鼾,少暝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好像……这样也不错?
啊呸!屁得不错,她还是个小娃娃,你怎么下得去手!
少暝绝美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霾,就听房外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收敛气息靠近。
空中微不可察地混合了些许的雪冷冰兰的幽幽寒香,少暝瞥了门外一眼,没出动静。
千羽回来时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哥哥那处耽误得时间有些多了,也不知那小丫头撑住了没。她想起来临走前塞了三颗药丸给她,若是撑不住烈火焚身烧死了……
不行,好不容易找到这般好玩有趣的人儿,实在不行她就在这幻境寻一个貌美体正的妖族崽子许给她,早让她解了药性,也不算污了人小女孩清白。
早知道方才就不喂啦……千羽在房外屏息凝神听了半响毫无动静,心里生了丝悔意。小丫头不会已经熬不过烈火焚身归故九幽了吧?那里面那位神君看起来挺护崽的,万一要她偿命该如何……等他恢复了被软骨散麻痹了的身子,她可不是他的对手。
算了,打不过就跑呗!反正她有银灵幻境在手,心至何处立境何处,他要追杀她为小丫头报仇,她也无话可说,所以还是跑吧。
想到此千羽推门而入,才想起来这处明明是她的闺房,此界还是他的地盘,她方才居然怂了?简直奇耻大辱。
微微挺胸昂起首来,妖娆妩媚的脸上多了些故作的硬气,面上藏起方才不进门的小心思,入了锦屏后的她转眼间又成了那个蔫坏将一切诗作万物仿佛看透太多的装逼厌世脸,一步一步往床沿看去。
只见一大一小两具身子侧躺在她的白木梨花床上,总是一脸生人勿近的青年收敛了周身气息,淡然地搂着怀中的少女悠然睡去,那少女的脸微微靠进他的怀里,被他的胸膛挡住了脸,但身形却和她走时有所不同,分明是长大了一些。
若她走前是五六岁的娃娃模样,现在已是十二三虽的少女模样了。
“你做了什么?”她自然清楚按这位少君缜密的性子,总不会心大到在危险的敌人窝里酣睡正香,不然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即便想必此时因为软骨散,他应该已经体力透支了。
“你和她……”千羽看着睡得正香全然没有她担心的模样的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眸,“少君还真能下得了口。”
少暝假寐的眸眼挣开,黑白分明的瞳里带了一丝寒意。“不是正如你意吗?”
随后语气幽森:“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错,本君确实下得了口,变态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他就这般承认了说了出口,千羽心底有些吃惊,这神族少君真人不露相啊,居然这么猛?
不过随后她又反应过来去看向床铺,若是真发生过什么床铺不可能如此整洁如新,雪白的羽绒上也未沾染过血迹,是她先入为主的误会了。
不过这人也是可恶,居然她说什么便由着她想,还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着实令人气恼。
如今看来应是这少君为小丫头做了什么,小丫头方才一息抽长长大,身上也接触了元阳丹的烈性。
“说吧,怎么样才能让我们出去?”
见面前站着的女人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知她当是猜到了,却永远也不知她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龌龊之及十恶不赦之事。
方才小憩片刻,他身子恢复了些力气,靠着床侧做了起来,长发铺泄,姿态从容,仿佛她才是被困在此处需要谈条件那人。
千羽忽而笑着指了指床上躺着的少女:“让她留在幻影阁五年,我可放你离开。”
“本君耐心有限,不喜欢过多废话。”他语气中的轻狂自傲必是有他的底气,然现在落到如此境地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一番话,
从他手里抢人,想都别想!
况且他们方才行尽亲密之事,他对她愧疚都来不及,又怎会同意将她留在这幻界幻影阁而自己独善其身?
“好吧,正经的。带我离开这幻境,给我一个可在凡界安身立命且不会被别人追踪发现的身份,我便可让你们离开。”
“理由?”
“这幻界是我偶遇因缘传承得来,几百年来随身伴我左右。我向往凡界已久,此次受一位重要之人所托,在此地布上结界,但自己却出不了幻境。”
“一来我若一旦现身凡界,幻界内众妖易受不住红尘引诱尽数离开会引起凡界大乱,另一方面,若是没有在凡界有权势之人护着,我怕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儿。”
“可惜我们离开此界后就回云境天渊,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千羽摇了摇头,并没有准备打算告知他如今云境天渊早已人去山空,不复当年光景了。
想必他应该也知道,但受了这幻境影响记忆重置了。看来也是个心思不怎么坚定的人,或者说,心里留有强烈的执念,让他渴望不惜一切代价变回从前,回到最初。
究竟是哪一种呢?千羽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你腰间挂着的是什么?天元王朝的君王的信物,象征着君王的无上权威!”
“虽不知你如何得来,但有此物为证,你在天元绝对地位不低,给我随意安排个身份还是绰绰有余的。”
少暝这才注意到腰间挂着的微微有些重量的宝剑。
这东西象征天元君主权威?他怎么不记得他认识什么天元王朝的人?
难道……
看来,唯有出去后才知晓,他在这幻界中究竟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可曾考虑清楚了?”见青年微微低首神游太虚般的摩挲着腰间所挂的佩剑,好似并没有听懂她方才所说的话一般。
正顺了口气想说第二遍时,少暝仿佛回过神来,“我可以答应,不过,也希望你不给我们添乱就好。”
千羽胸脯有些许被气得起伏,冷声道:“今夜十二点,花街春水桥见,我送你们出去。”
“多谢。”少暝点头,蓄了些许力气站起来下了床,回过身来抱起床上依旧睡的正香毫无所察的少女,脚步轻缓地向门外走去。
“喂,你们要去哪?”
“外面皆是鬼族妖族,你不担心气息泄露再被他们追杀一次?”
少暝回头看她一眼:“承蒙好意,不用了,今夜十二点我自会携她到春水台等候。”
说罢便抱着怀里少女头也不回的走了,千羽在桌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她总觉得那位少君有些许奇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异。况且,温香软玉在怀,她就不相信,他被欲念所控失了本心的时候,倒那时看他该如何自处!
仰首将新添的茶水一口引尽,她又想起来方才不久前哥哥那番话,恐怕这次又要让他失望了,可是……她亦有非去凡界不可的理由。
唤了侍女送来了干净被子,千羽换上床铺被褥,慢慢躺了上去,又觉得浑身不适,索性下了床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小睡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