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入夜了,又听见辛悦细碎的脚步声,便喊了句:“辛悦,掌灯!”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她既已经从梦中醒来,自然也就不可能会是什么流鸢神女,她只是人间的一名郡主而已,闭着眼走路可是做不到的。
辛悦答应了声就去找灯盏和煤油了,待点好了灯火这才转过身来,走到她跟前扶着她坐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华家小姐才过来么?”她心底是还有些疑问的,梦毕竟是梦,即便再真实那也只是一个梦,而且梦中所见与如今她醒来所见似乎有些出路,就更是不知道华南儿究竟可信不可信了。
刚坐起了身子,又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便蹙了眉头,这副身子还真的是弱了点,不过再怎么弱也是她自己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辛悦轻轻地笑了笑,为她边穿着衣裳边道:“这就要容奴婢多句嘴了。”她也是见如今的郡主和善,想来也是个肯受教的,便也就大了几分胆子,希望郡主能改改在外边的脾气,也算是为了她自己好。
阮清欢点了点头,辛悦到底是不同的,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她都能很快就适应了,朝她笑了笑,虽说灯火还是暗了些,但也算看得清,这会儿倒是显得她更美了几分。
“有什么多嘴不多嘴的,你只管说就是,本郡主不治你的罪。”该有的自称还是要有的,她也只是与辛悦相处了半日,还不能叫做是了解了她的为人,所以还不能完全对她卸下防备。
自古都流行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待为她梳好了发髻后,辛悦这才说道:“郡主平日里对待奴婢们虽说冷淡,但也不会出格,该有的都有,只是郡主对外边的人就有些不大好了,久而久之的,这名声也就不好听了,不过这华家小姐倒是真心待郡主的,她从郡主睡下就来了,叫奴婢们不要打扰了您休息,这才一直等到了现在。”
在她的心里是有一杆秤的,华家小姐也占了不小的分量,只是这话她也不会蠢到说出来。
唔,华南儿怎么变得这般有本事了,连辛悦也能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还真是不能小看了她啊,阮清欢有些苦恼,她的人怎么可以偏向外人,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么?又打量了辛悦一眼,觉得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与梦里的她一样,假意看了看菱花镜里头的自己,说了声:“辛悦,你可知道身为淮南王府的丫鬟若是心偏向了别府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罢了,你本也无罪,此事日后就不提了。”
她正了正衣襟,抬脚便往外头走去,呵,辛悦也是不可信的,那么锦溪呢?这个世上还是分得清的人才值得信任啊,像那些说什么心不心的人,才是真正能从背后捅你一刀的人,所以她还是要自保些才能对得起那个梦。
见郡主没有等她,辛悦便有些不高兴了,她本就是受了华家小姐恩惠的人,自然也是要为华家小姐说好话的,不然日后又怎么能让郡主在世子爷面前多说些华家小姐的好话呢?却见她走远了,不得不跺了跺脚,忙跟了上去,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了些恨意了的。
只是辛悦不曾想过的是,阮清欢贵为郡主,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奴婢而已,有什么资格让阮清欢等她?岂不是太可笑了些。
屋子外边的月色倒是皎洁得很,不用提灯笼也可以看得清脚下的路,没一会儿她就来到了偏房,还没进屋子就听见了华南儿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还有她哥哥的声音,心中了然,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不管她的目的如何,她也不会让她嫁入淮南王府,敢在她身边收买她的丫鬟的人,心思也就不可能纯洁到哪里去。
“本郡主还当自己是猜中了华家小姐来意的,却不想竟是没有猜对,还是来找本郡主兄长的才对。”阮清欢笑了笑,进了屋子里,落落大方,说出的话即便是有些喷人的意思,却也不会让人鸡蛋里挑骨头,只是心里到底是有些担心,以爷爷的态度是满意华南儿这个孙媳妇的,就是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也满意了,若是他们都满意,她又还有什么立场去说?
华南儿一见她来了,忙起身上前去将她迎了过来,装作很不在意的模样,笑了笑,说道:“瞧清欢姐姐说的,倒是我的不对了。”
她叫她清欢姐姐,正好显示出了阮清欢的不近人情,若是在平日阮慕寒指不定就又要说上她一番了,如今觉得她有了些改变,就也没有说她,本也不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教训自己的妹妹。
“都坐下吧,虽是夏末但到了夜里也还是有些凉意的,可别冻坏了身子回头又哭鼻子了。”他看了她一眼,这个妹妹真的是变了许多,从前都不喜欢这样素面朝天的打扮,总是一副浓妆艳抹的鬼样子,像如今这样倒是让人惊艳。
不禁开始想着,太子爷若是知道了妹妹如此绝代风华会不会悔不当初呢?不过纵然是他后悔了那也不可能再让他将妹妹娶回去,他们阮家可不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从前就一直听说清欢姐姐是第一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也不知道以后哪家有福,能娶了清欢姐姐回去。”华南儿抿嘴一笑,说出的话听起来是赞美的,但在这样的时代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字里行间都带了些妒忌的味道。
对于她这样小儿科的挑衅,阮清欢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一个蠢货罢了,梦当真是不能信的,这华南儿哪里就值得她去交了,还是一笑了之得好,也不急着搭理她,走了几步路于哥哥身侧坐下,嘴角挂着笑意,很是无害的模样,道:“华府家教竟也不过如此,华家小姐尚未出阁就与人说起这样不知羞的话来,赶明儿本郡主进宫一趟,去问问姑姑是不是女儿家这个时候就可以说这些话了。”
她说得也是极不给面子,真是不知道爷爷满意华南儿哪里了,容貌不算出众,谈吐也粗鄙了些,不禁在想,莫不是爷爷看上了华南儿,又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儿?
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做不得数的,老王爷一生光明磊落,又怎么可能做那些遭人唾骂的事。
见她这般说话不饶人,华南儿泪眼婆婆的,心里恨死了她,她这不就是在说她华南儿没有家教还要去让皇后娘娘治她的罪么?真是可恶!
眼看着气氛闹僵了,阮慕寒作为一个男子也的确是不好说什么,更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听说了华南儿要来,怕这个妹妹又着了她的道,不过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妹妹不会吃亏,吃亏的只会是华南儿,也就放心多了。
“华家小姐既然已经看过舍妹了,还请早些回去吧,太晚了门禁时辰也就该错过了。”不得已,还是得要他来打个圆场,也是头疼。
华南儿咬了咬下唇,作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点了点头,声音柔柔的,道:“也好,谢过寒世子了。”
说完也不再去看他,只是路过阮清欢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下,就回去了,不过心里却是将她骂了数遍,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一样,但也很是纳闷,从前也不见她这般牙尖嘴利的,如今是怎么了,忽然就转了性子了么?便想着赶紧回府,明日再派人来打听一下。
在她走后阮清欢也起了身,便就要回主屋去休息,却被他叫住了。
“妹妹。”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只是心里有很多疑问和愧疚,倒不如就趁现在说清了也好。
阮清欢转过了身来,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但总觉得不想留在这儿,她是女儿家,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靠哥哥还不如靠日后的夫君,而靠夫君又更不如靠自己,所以也就没有想要与哥哥亲近些的念头。
只是如今的她到底只是一个郡主而已,且不说哥哥是世子,就是他是她的兄长就足够她听话了。
“哥哥可还有事要交代?若是没有的话,妹妹就先回屋子休息了。”总觉得有些压抑,倒不是说他这个哥哥不好,而是只要一想到梦里见死不救的他就不舒服,还是早些离开了这里得好。
阮慕寒见她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也从位置上起来,走到她身侧,微微叹了一声气,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话要与你说说,妹妹,从小到大你我便就不算亲近,虽说是同出一母,但你的性子略顽皮些,而我又不喜欢热闹,前些日子见你落了水我也不曾想过要救你上来,这是我的不对,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亲妹妹,爷爷也教训过我了,还有这华家小姐,你若是看她不顺眼日后就直接挑明了说就是,阮家人不需要委曲求全…”
见他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阮清欢越听越想睡觉,但想了想这是不尊重人的行为,早已经不是在仙界了,便也就只有忍了,没有去打断他的话。
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以前她怎么就没有觉得这个哥哥会是这么能讲的,完全可以去做个辩论师了啊,光是个世子也实在是委屈了他。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时辰,阮清欢已经有些不能忍了,说上一会儿也就算了,怎么能连续说上这么久的,都不会觉得口渴么?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还在继续说着,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扯了扯嘴角,问道:“哥哥,可会口渴?”他若是还敢说不口渴她就真的是要崩溃了,顿时就觉得让华南儿嫁给哥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光是想想就觉得一定会是很有趣的。
“不会,”阮慕寒不解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在单纯地问他口不口渴,便就摇了摇头,继续说着:“好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只是一点,定要记住我的话才是,不要再惹爷爷生气了。”
他是觉得这个妹妹即便是有了些改变,但也还是让人担心的,不要说爷爷不放心,就是他也不放心,所以才会与她说这么多。
唔,终于说完了,阮清欢实在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不再继续说下去就好,她是真的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便点了点头,道:“哥哥快回去休息吧,我自然是记住了的。”
即便是她没有完全听他说的,但她才不会蠢到那种地步去和他说她没有听,耳朵还想要多活几年,不想这么英年早逝了。
“嗯,我也是该回去了,”阮慕寒点了点头,觉得她像是听进去了些的,知道关心他这个哥哥了,也算是难得,便正了正衣襟,抬脚就要出了房门,却又停住了,道:“你可是真的记住了?”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总觉得她这副模样就不像是在认真听了的,心里也是在纳闷着,妹妹懂事了是好,可是学会了敷衍却是不好的现象。
“嗯嗯!”阮清欢重重地点头,还特意地保证了,道:“哥哥且安心就是,我自然是不会敷衍哥哥的,阮家人做不来那样的事。”
像是怕他不相信,她又有些着急,可别又来重复一遍,那她可还真的就是没有一丁点儿耐心了,本就是身子不舒服,哪里还会愿意再去听他的长篇大论。
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倒是可以用这个来作为借口,想来哥哥也不会为难她,便就皱了皱眉,捂着肚子,看上去像是很痛苦的样子,道:“哥哥,有什么事就明日再说吧,妹妹身子不舒服,就不留在这儿了。”
又故意哎呦了声,倒让人觉得她不像是在做戏,阮慕寒哪里会这些女孩子家的把戏,以为她是真的身子不舒服,且又想到她今日的确是落了水,身子不适也是情理之中的,便也就没有多想,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快回去吧。”
“嗯,哥哥也早些安歇,妹妹告辞。”求之不得的好机会,阮清欢心里乐开了花,当即便出了房门,见辛悦候在门外,一想起她的背叛就不愿看到她,直接越过了她就往主屋走去。
但凡是有过异心的人都不值得她再去信任,年华有限,她耗不起。
辛悦心里更是恨死了她,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跟在她身后,也回了主屋。
在她们走后,阮慕寒抬眼看了看月色,便也就回去了。
晚风吹过,借着皎洁的月色轻轻地掠过湖面,没有溅起水花,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