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亭心中酸涩难当,反是太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直“居然是你!”
贺直被松了绑,揉着手腕站起来,冲那人一拱手“有劳。”
“先帝和陛下都待你不薄!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柔贵太妃和四殿下呢?”贺直问。
“已经在来的路上。”
“我倒是很好奇,贺内监为什么要和素衣门合作,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赵璇问。
“这和你没有关系!”
赵璇笑道“反正我已经是将死之人,让我死得明白总不算过分吧?”说着冲下头努了努嘴。
木架和草垛正源源不断的运进来,马不停蹄的绑成一个个刑架。
见那人轻轻点头,贺内监才郑重开口“世人口中的宠爱不过是先帝掩人耳目的手段,颖妃当年入宫根本不是因为和陛下两情相悦!”
“你胡说!”太后激动得破口大骂“先帝英明!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还没说,太后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贺直嘲讽的看着她“你身为人妻,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缄默不语,眼睁睁的看着几条性命葬送,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国母!”贺内监指着她道。
原来当年先帝尚且年少,外出游历偶然遇见了身为素衣门少门主的洛溪,也就是颖妃。两人一见如故,对这个盛世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当时素衣门刚刚遭受重创,正急于寻找一个稳固的靠山重整旗鼓。而彼时先帝还未选立中宫,便在离开前和她约定好,来日必定迎她入宫,共襄盛举。
然而回宫后的生活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朝臣们虽然时常争执却没有什么拉帮结派的行为,后宫之中皇后又是可以倚靠的人,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渐渐的他就忘记了还有洛溪这么一个人,也忘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指点江山的意气。
可素衣门的境况越来越不好,眼看着老门主病重,洛溪只好铤而走险混入选秀的女子中进了宫。
说来也巧,她进宫的时候正值元嘉大长公主为了赵明理要死要活,又赶上楚庭从崖城被分出来,各方争执不休的当口,洛溪来了。
她如一柄利剑,干脆利落的将这些繁杂的事情一刀劈开,给了先帝喘息的时间。
与其说先帝专宠于她,不如说先帝被逼无奈。那时候洛溪已经不相信先帝会像一开始承诺的那样做素衣门的靠山,为求自保,她暗中支持铜雀台做大,并以此作为条件要求铜雀台交出地图。
就这样,铜雀台在颖妃的支持下遍地开花,声势极为浩大。
“先帝有意遏制,却因为身中生死蛊而无能为力。”贺内监道。
赵璇用手撑着身子站起来“生死蛊不是颖妃下的吧。”
“愿闻其详。”
“生死蛊,合则生分则死,一般都是用来惩罚不忠诚的属下,而不会用在自己身上。这种蛊毒非常霸道,即便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会缠绵病痛直至老死,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赵璇道。
“想不到大人还对蛊毒颇有了解。”
“颖妃青春年少,何必为了先帝将自己一辈子都葬送在这里?即便她手上有这种毒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赵璇笃定道。
贺直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这蛊并不是颖妃下的。”
“大概是有人发现了颖妃的真实身份,想要用这种方法把她困在宫中吧?”赵璇道。
“大人不愧是大人。”
“既然如此,不如说一说御膳房中的断魂散吧?”赵璇道。
贺直闻言挑了挑眉毛,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问出口,不过想想也是,她既然能够查明源头,自然也要问个详细。“你想问什么?”
“宫里这么多人,内监却能计算好药量,让一切都发生得刚刚好,想必也不是个普通人吧。”
“在宫里的日子久了,自然什么都会一些,无足挂齿。”他笑得谦逊,仿佛这不过是端茶倒水之类的小事。
“宫里的水大多是用宫里自己的井水,只是陛下,皇后和太后用的水都是从城外玉华寺中接回来的山泉水,清冽可口,不论用来做什么都格外不同。”
“包括下毒?”
“包括。”
赵璇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既然问到现在,自然也不管这问题会不会显得幼稚愚蠢,还请内监给个面子告诉我为什么。”
“大人请问。”
“颖妃之死其实陛下一清二楚吧。”赵璇笑得狡黠。
贺直点了点头“陛下完全知道颖妃和小殿下是怎么死的。”
赵璇点了点头,看见下头的架子已经搭得七七八八。“时间不多,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希望内监能够解答。”
“大人请说。”
“颖妃是为了素衣门才和先帝虚以委蛇,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要置先帝,陛下于死地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贺内监身上,都在等着他的回答。“下臣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看来是我说得太笼统。”赵璇笑中带着几分无所谓般的歉意“当年给太后和大长公主提供机会的人不是你吗?让他们深陷梦魇无法自拔的人不是你吗?在水中下断魂散的人不是你吗?”
“大人,总不能因为下臣说了些秘闻,就要将这些没有影子的事情全都扣在下臣的头上吧?”贺直无奈的叹了一声,并不分辩。
赵璇道“那怎么解释内监的身上至今还残留着摄魂香的痕迹?”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下意识的要看自己的手,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不妥“大人这是在说什么?下臣怎么听不懂?”
“我的侍女刚刚告知陛下御膳房的水被人下了毒,转头就在宫中遭遇刺杀,内监觉得这是巧合吗?”赵璇反问。
“大人入朝的时间不长,可仇家却不少,即便从前没有入朝的时候各种刺杀也从未间断,怎么就偏偏要算到下臣头上呢?”贺内监笑问。
“因为有些事情只有内监知道,别的人就是有这个杀我的心,只怕也做不了这么圆满。”赵璇意有所指的看着他,眼神飘飘荡荡的在太后身上转了一圈“您说是不是?”
话已至此,该听明白的已经听明白,没有明白的只怕以后也不会明白。赵璇活动了一下腿脚,探着头看下边的架子已经搭好。“怎么着,我先上还是一起?”
“即便在这样的事情上,大人也还是愿意身先士卒啊。”贺内监笑道。
赵璇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然后也不知怎么动作了几下,手上的绳子就开了。
周遭一片的人根本不敢小看,齐刷刷的将武器对准赵璇。
揉了揉已经被绑得通红的手腕,赵璇抱怨道“你们素衣门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做杀手了?穿着白衣出门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
“可真是不能小看大人,绑得这么严实还能解开。”
赵璇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硬挣开的?”
“你虽然动作微弱,又有宽袍大袖遮挡,可素衣门只着素衣,不吃素。”
“早就听说素衣门规矩森严,等闲人可是没办法进入的,如今看看竟是真的。”赵璇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阁下究竟是谁呢?”
“虽说人都要死了,再看这些也没有用,不过谁也不想死得糊里糊涂啊。”赵璇道。“真是没想到萧家的江山就要这样葬送了,真是可惜啊。”
“你觉得可惜?”
“自然可惜,要是我能活下去,扶幼帝上位,必定权倾朝野,号令天下。到那个时候,江湖门派又能耐我何!”赵璇道,似要将满腔豪情付诸于口,大声的说着自己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火把已经准备好,赵璇也被人按住绑上木架,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把赵璇烧个灰飞烟灭。
“等等,把所有人都绑上去。”
绑完以后才发现还空了一座,一直藏身在兜帽下的人轻笑一声,“贺直,你不去吗?”
赵璇大笑“枉你费尽心机还是免不了飞鸟尽良弓藏的命运!”
“我替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贺直青筋毕露的看着对方,咬牙切齿道。
难得看见他这样喜怒形于色,可见他心中此时是如何的翻江倒海。即便被人绑在架子上赵璇还是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这世上再没有比死人更懂得保守秘密的人了。贺内监看着也不像是愚笨的人,怎么也会犯这样的错呢?”
贺直从靴子中翻出匕首,横在那人身前“放我走,我绝不会胡说八道。”
“你觉得你有这样的机会吗?”那人笑了两声,将他一瞬间涌上的惊恐尽收眼底,面具后的眼中却只有嘲笑。
敌众我寡的情形让贺直在一瞬间就认清形势,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没有办法从这里逃出去。他悄悄的看着赵璇,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是愚蠢就是还有后招。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亲手杀了赵璇,我就给你一刻钟,能不能逃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几乎没有犹豫,他紧紧的握着刀,大踏步向赵璇走来。
“贺内监觉得那人真的会放过你吗?”赵璇面带微笑的看着远处的人,轻声道。
贺直站在草垛上没有回头。“大人的后援什么时候来?”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后援?”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三寸长的匕首直接扎进赵璇的腹部。
“大人,你的后援能及时赶到吗?”他面上和蔼,仿佛现在手里握着刀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璇低头看了一眼深深没入腹中的匕首,倒抽了一口凉气,狠狠的拧了一下眉头“你想怎么样?”
“我有办法让你假死,只要你肯放我一马。”
“我都被架在这里了,还有什么法子?”赵璇反问道。远处的人已经开始起了疑心,慢慢的往这边走来“留给内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有什么还是捡要紧的说吧。”
“我知道你娘在哪儿。”
“拿这种话来诓我是不是有些轻率?”人越来越近,赵璇反复在心中劝说自己不要当真,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策,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听下去。
“大人难道就没有疑惑过为什么你一来都城,你娘就不见了。”贺内监笃定她一定会动摇,在身后的人靠近之前将匕首抽了出来,跳下草垛。
匕首一从伤口拔出来,血就以缓慢而止不住的架势一股一股的往外流,疼得赵璇头都抬不起来。
火把在脚底下点燃草垛,热浪以缓慢而不容置疑的速度慢慢的爬上全身,燃烧而来的烟气呛得赵璇忍不住咳嗽,只是咳了几下就已经满嘴腥甜,低头才发现前襟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火势越来越猛烈,赵璇已经看不见外头的样子,整个人被冲天的火光笼罩住。
所有人都觉得赵璇今天要丧命于此,却偏偏在这个关头,从背后飞来暗箭,箭尾拴着绳子牢牢的钉在赵璇头顶的木板上,下一刻就滑落下几个白色的袋子,在靠近赵璇的瞬间被箭射中,里头的东西落了赵璇满身满脸,顺带着连草垛上的火都浇灭了一半。
面具人冷笑一声,抬手一箭将绳子射断,绝了对方救赵璇的路子。“放火!”
从另外的两个角落再次射出冷箭,将捆绑着赵璇的绳子射断,眼看着赵璇就要脱身,面具人却将弓箭对准了赵璇“阁下还不现身吗?”
出现在墙头上的孟敬亭手里一样挽着弓。“赵璇我非保不可。”
“你这是找死!”
赵璇已经被人架住,正往面具人这边拖,忽然被人一箭射在脚前,逼不得已停下脚步。“实在对不住,这个人我非救不可。”
“孟门主,铜雀台和素衣门可是师出同门,你这样做不合适吧?”
“要不是因为觉得不合适,我也不能犹豫再三,这时候才来啊。”孟敬亭笑道。
不大一会儿赵璇脚下就已经聚了一摊淡红色的血水,整个人色白如纸,看起来随时都要断气。
“孟门主,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孟敬亭将重新挽好的箭对准了赵璇所在的位置“不知道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箭快?”
耳边传来鹤唳之声,孟敬亭勾着唇角笑了“看来这一次我要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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